“呵，宁家又如何，我沧澜延绵千年，底蕴之深，岂是尔等可以小瞧的！不过是坐井观天，妄图蜉蝣撼树！”
十一二岁岁的小姑娘眉目倩兮，带着那般傲然嚣张劲落在旁人眼里，竟然也不觉得生厌，反倒是踩着宁清清，生生记住了她的模样。
其中就有刚拿下天苑魁首的柳忘生。
遥遥相望，前者爱笑，红衣显俏，后者俯礼，竟然也记忆深刻。
好奇宁家人被这么踩了脸竟然也能咽的下这口气，打听下来才知道，那小姑娘是清雅峰殷青滦亲自去收的大弟子，天资聪慧，最爱琵琶。宁家人自然是不满意的，可是殷青滦护犊子也是出了名的，普通弟子强惹不得，更何况亲自去收的得意门生，哪有人敢真正触他霉头。
毕竟明面上说是三宗七家十二城，可明眼人都知道，沧澜宗一家独大，地位实在不可撼动。
后来，说是宁清清打不过苏婉不服气，亲自领了个少年去无妄峰拜山，准备出回来这口恶气。
没想到的是少年被逼着踩上了登云梯，竟然生生靠着剑道天赋活着下来。
天赋剑道之强，连天苑大比魁首自认为已经很天才的柳忘生也是自愧不如。只看一遍便是没有心法口诀也能耍个九成九相似，带着神韵，一眼便被无妄峰云楚看中，收为弟子，拜入无妄峰，云楚对他的上心程度甚至特意去为了他根宁家断绝了关系，听说少年神魂不太稳固竟然强盗土匪般的打上玉虚剑宗生生拔走了双生梧。
柳忘生觉得这是打脸，就像当年那个小姑娘踩着宁家的脸一样。自认为这是梁子的开端，所以更加刻苦的修习剑法，为的就是让那个所谓的剑道天才直到他还嫩了点。
直到几年后，柳忘生在一处秘境看见了同来秘境历练的沧澜宗弟子，本想找回场子，却见一袭红衣的苏婉，没了小时候的傲气，笑的温婉。
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对着他说。
“玉虚剑宗的柳师兄吗？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呀。”
苏婉和月无双混一起久了，没皮没脸的皮惯了，自然也是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只是这个她所谓的客套话随着那甜到发腻的笑颜就那么进了苏柳的心。
沧澜宗同来的弟子都叫苏婉大师姐，那时候只有他领着玉虚剑宗的弟子，时不时跟苏婉混在一起，叫上几句苏师妹，竟然出奇的满足，连带着没出息的觉得和沧澜宗那点破事，算什么梁子。
一起混久了，自然也就熟了，苏婉也会同他开上几句玩笑。
一来二去，竟然也有几分情愫暗生。
自那之后二人经常联系，秘境，奇遇，人间游，就像是一对真正的神仙道侣一般，宛若一对璧人。
柳忘生很优秀，对他暗送秋波的女修从不会少，论长相，也有比苏婉好看的，论气质，总好过苏婉，一脸温柔，却是江湖匪气做派，可哪一个都不如苏婉那颇为调笑的一句，“玉虚剑宗的柳师兄吗，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他们沧澜宗的出身多少都带着点匪气，一脉相承，能够理解。
这是柳忘生为苏婉的辩解词。
这么辩解着，辩解着就辩解了十五年。
天苑大比，殷青滦就那么领着苏婉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以为是要施压，像是凡间普通人家谈婚论嫁父母不同意一般。可是苏婉却笑着让他放轻松，少看些人间的话本。
殷青滦说，他是来做媒的。
修行之人本不在意仪式，可是苏婉想学着人间的，先下礼订婚，然后在结。
殷青滦就是来说这事的，苏柳自然是举双手赞成，那天他高兴的像个孩子，等他回过神本想找苏婉谈心，却发现苏婉拎着两坛酒在和那个无妄峰的剑道天才，这次的天苑魁首喝酒。
魁首酒品并不怎么好，喝完就醉，醉的跟个小孩子一样。可只有他醉了，柳忘生才有机会听到苏婉跟宁澈说的后话。
“小子凝啊，师姐有中意的人了，后天就定亲，师姐特意选的日子，快的很呢。师姐在想啊若是再不快两年，你是不是就看不到了呀。”
“小子凝啊，一定要长命百岁呀。”
说着说着，苏婉就哭了起来，那是柳忘生第一次见她哭。说不上梨花带雨的好看，没有画本中的赏心悦目，相反，有些丑的揪心。
柳忘生总觉得苏婉的话里有话，仿佛知道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有多想，只是可惜天才总是要早夭折的吧。
结果就是苏婉哭了多久，柳忘生听了多久，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二人准备办在青丰，因为柳家虽然不如七家势力，到底还是一方门户。沧澜宗出了大手笔，不知给哪弄来了六只渡劫期的大妖，第二天便到了青丰。
可当天苏婉就失踪了。
柳忘生，宁澈，月无双，能出动的势力那么找苏婉，都没有找到。
直到有人跑过来，说，蝴蝶，好多蝴蝶，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等赶到韩家所在的顷镇城的时候，便看见铺天盖地的金色蝴蝶将城中人团团围住，金蝶磷落，风吹而燃，就那么不停的攻击着城里的人。
苏婉一袭红衣，坐在城墙之上，怀抱玉石琵琶，一曲接着一曲，拼尽全力的护着不曾停歇。
有禁制，外面的人进不去，渡劫期也需要时间。
里面的人出不来，只有苏婉在为了青丰那数不尽的凡人拼尽全力。
月无双已经去通知，沧澜宗的长辈。柳忘生疯了一样攻击禁制，只有宁澈，傻了一样呆呆立于原地，看不清，也听不见。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看不清，也没有人知道，他听不见。
所幸乱中没有人管他。
殷青滦来的时候，也打不开禁制。
显然这是有预谋的。
苏婉笑了笑，意料之中结局让她眼神都暗了下去，不在如以往一般，闪亮亮的好看。脸色惨白，她苦涩一笑。
她记得，她有一次惹了柳忘生生气，为了赔罪特意把自己推成了猪鼻子，一遍推还一边道歉。
这一次，她也是这么做的。
不曾说出口的还有，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道侣了。
对不起，这是我们苏家欠子凝的。
对不起，我……喜欢你呀，忘生。
曲尽人舞，长生而序，给了所有人一个生机，玉石琵琶给了所有人一片宁静。
城中无数人疯狂逃命奔涌而至。
筋疲力竭之时，宁清清突然出现苏婉对面。
那般距离，只要有一个人拽她一把，她一定不会死。可所有人全在看着可没人，没人救她，只有宁清清阴沉着一张脸。
“畜生，尔敢。”殷青滦差点把牙咬碎，恶狠狠的看着宁清清，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到底，那群人丝毫不顾是眼前人给了他们一席安生之地，任由那抹红影被推一把坠于城下，跌落蝶池之中。
无人问，无人管，任由蝶磷化火食骨吞皮。
柳忘生守在结界外睚眦欲裂。
结界终于破开，殷青滦第一时间冲过去将宁清清也打落蝶池。
蝴蝶到底还是没了，宁清清捡回一条命。
宁澈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神智，还保持着手摁在结界上的姿势。
可终究，什么都晚了。
世上再无红衣惊世的苏婉。
柳忘生抱着苏婉的尸体，一天之内落差之大，昨天笑的像个孩子，可今日便哭的像个孩子。
他爱不爱苏婉。
答案是爱。
他不解，宁澈既然能解开封印为什么早不解。
殷青滦也不解。
如果他早点解开封印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比起宁澈，他更恨宁清清和这群麻木的人，也恨无能的自己。
火海蔓延蝶池落。
所有人的姗姗来迟和宁澈的呆愣茫然，竟然格外的扎眼。
为什么会来迟？
为什么？
如今柳忘生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去恨谁了。
柳忘生突然想起来苏婉昨日为何独独去找宁澈喝酒。
她曾经苏婉会时不时和她弟弟苏柳，说苏柳长得温雅以后不知道能不能撑起一家之主。殊不知以后苏柳是脾气最为暴躁的那个，说起月无双，说她贪玩贪吃胆小得很，殊不知以后月无双是人界最为深恶痛绝灭宗灭派的那个，说起琴不期，说那是她见过长的最好看，最像谪仙的人，可不知道这人以后打起架来宛如疯狗犹如柳宸一亲传六亲不认。还说凌白羽是最老实的，特别崇拜云楚，可是他是最像云楚的，见到什么都想抢。顾揽洲是人缘最好的一个要的也少就想活的长一点，可是顾揽洲是死的最早的一个。还说廖湫长得好看，人也温柔，只是不知道以后廖湫是心最狠的那个，也是做的最绝的那个。
反倒是宁澈，苏婉从来只是闭口不谈。
苏婉从来都是知道的结果的。
所以她才会不舍的。
所以选日子的时候她等了十五年却独独等不了这两天。
可这两天她到底还是没能等到……
翩翩蝶舞生灵尽。
世人自私愚昧，又有哪个值得你去拼尽去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