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河,灯火微晃,林间隐隐有人影闪动,如猫鼠一般,追夺不休。
“都快给本少爷追,追到了直接把他的腿给我打断,我让他跑。”安怀生皱着眉指着前方微晃而过的身影愤怒的吼道。
这个时候他本该出现在宴会上争取给沧澜宗来的仙使一个好印象的。
沧澜宗,玉虚剑宗,万法宗,这上三宗每隔五年,便会在七家十二城中定下仙试内容,通过试炼的弟子便可被收为宗门外门弟子,若是资质在好一些更是直接可以破格收为亲传弟子或者内门弟子。而且仙试并没有门槛,无论凡人,奴隶,亦或是阿猫阿狗,只要有灵根,通过试炼皆可一步登云,从此平步青云,连带家族都跟着光耀几代。
这点可以看青丰柳家,曾经青丰柳家就因为出了个柳忘生,极品木灵根,拜入万法宗成为核心弟子,才连带着柳家一步成为七家之一。
更不用说沧澜宗,为上三宗之首,瑶也女帝亲创……地位自然不用说。
作为七家之中,安家嫡子,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若能拜入沧澜宗成为亲传弟子,这是在好不过的事了。可偏偏被这逃跑的魔奴破坏了,而且他也不是普通的魔奴,麻烦得很,体质特殊据说以后有大用,不容有失,这才不得已让他这个安家嫡子亲自追了出来。
安怀生思及此不由又是一阵气急败坏。
“呸,魔族的小杂种。”
他的声音并不小,足够前方黑暗中奋力奔逃的少年听的清楚。逃离的身形微顿,夜幕下一双眸子暗了暗,终是攥紧拳头继续逃。
机会只有一次,若他这次逃不掉,等安秉逾或者安家其他什么人来了,那他便真的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插翅难逃了。
“少爷,我们动静闹得这么大,再追下去,会不会惊扰了沧澜来的上仙。”安家一个奴仆打着手中的灯笼一边追,一边有些担忧的问着。
他清楚记得,那魔奴脖子上的可是炼奴环,是修真界明面上的禁术,也是那位临江仙亲自提出来的,若是被发现了……
那家奴不由打了个冷颤,不敢继续想下去。
沧澜宗这次跟来的,可不仅仅寻常小辈,那可是还有无妄峰峰主临江仙呢。
“你是死的那?动静大你不会小点声吗?”安怀生忍不住呵斥了一声,看了看如鱼入水,滑的不行的身影,以他的修为终究是先撑不住。
暗骂一声,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会儿上仙都在前庭赴宴,谁有空管这个小杂种,有心担心还不如快点吧这个小杂种给老子抓住了。通知安叔了吗?”
安叔是安家的幕僚,元婴中期少有的高手,修真界人称聚月剑安秉逾。
他看得出来,那小杂种用的,并不是安家给他的身法,靠他们追的话,迟早让小杂种跑了。而魔奴脖子上的炼奴环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去了作用,他们家金丹以上的修士此刻正在陪沧澜宗的仙使,根本抽不出身管这个杂种,如今安怀生只能期待安秉逾快一点抽身到来。
“通知了通知了,说是什么人不见了,被绊住了,一时半会脱不了身。”旁边的奴仆连忙回答,旋即不忘小声嘀咕。“这魔奴也没筑基,怎么就这么能跑呢?”
“什么人没了能绊住安叔?”心中渐渐升起不详的预感,安怀生发狠似得咬了咬牙,直接停下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
“焰诀,追,”
符光化火龙,顿时火光冲天,于林中穿影,惊起鸟虫风树。
前方的少年感受到身后的灼热感,自从他重生便一直沉寂化作纹身的长剑终于有了反应,心念一动,长剑化影,转身,出剑,一气呵成,动作熟练,竟然也真的扛下了这符咒化成的火龙。
来不及顾自己满身血污和硬抗金丹威力火龙咒而变得的褴褛衣物。看着穷追不舍,却被甩的越来越远的安怀生和安家奴仆,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略显得意。
谁知就在这时变故突起。眼看着就要甩掉安怀生逃出生天的少年,右脚猛然被一个温热的什么东西抓住,力气不大,却也不小,身体来不及停下直接摔了个脸刹。
安家众人并不是寻常小宗小派小门世家。仅仅这一刻,就足够给他们时间趁机赶上。少年回头神情凝重的看了眼抓着他右脚踝的手。
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带着丝丝温度,竟然也让他生出几分恍惚,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顺着那手,便看见手的主人,就那么倚着树干,一袭白衣凌乱不以,在这夜幕里明明格外乍眼,可偏偏他刚才就是没有注意到。
少年皱眉,神情越发凝重,这人,修为最低也得是金丹后期。
见白衣男子没什么反应,用力挣了挣脚踝,任由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挣脱不掉,不由直接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低骂道。
“你大爷。”
没看见他正逃命呢么?
“小杂种,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本少爷告诉你,炉鼎就是炉鼎,你天生就是给人上的贱货,还想跑?我呸,做梦。”
安怀生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有些得意,因为树干遮掩,安怀生并没有看见抓住少年的白衣人。
并未多想,只当少年终于灵力不支,跑不动了,当下摆了摆手势,让一众家奴蓄势以待,防止少年再起来逃跑。
少年死死攥紧拳头,任由指甲钳进肉里,安怀生的话,像是一柄刀,一直扎在他的心上是他的梦魇。
呵,炉鼎。
他一个男人。
多么羞辱……
眼底神色越发狠厉。看着逐渐靠近的安怀生。
明明,明明他马上就能逃了,可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把他绊住了。
难道,还要像上一世一样,被人当做炉鼎,被老魔尊带回魔界,继续走上一世走的路?
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就真的逃不掉,改变不了吗?
宁澈只觉得仿佛抓住了什么一般,冰冰凉凉驱散了几分醉意,连带着混乱的梦境也碎的干脆,清风冷面,只是耳边嘈杂的声音很梦境之中一般丝毫不减,越发零碎,如若置身闹市一般,一时之间,无数声音明明都在脑海中不停低语,像是揉碎了的纸团,同脑海中的记忆搅在一起,辩不清彻,分不清。
酒劲未消,宁澈下意识的眯了眯眼,下意识想要板着脸来句呵斥,可刚开口便是一个酒嗝。
“嗝~ ”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少年有些摸不到头脑。
不是一伙的?
“谁?谁在那?”安怀生猛然一惊,周围的家奴也是神色一凛,连忙退回安怀生左右,将其护在身后。
举动不轻,草木摩擦,人声喘息,和不知道什么的杂乱声音,让宁澈耳边的声音更加混乱嘈杂,根本分辨不清脑海中声音的来源,同一时间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头疼不已。
“吵死了,都给……本尊闭嘴!”
家奴闻言停下脚步,安怀生也不敢多言,神情凝重的严阵以待,只有少年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不是一伙的,只要不是一伙的,他就还有机会。
宁澈锤了锤发疼的额头,颇为委屈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视力不好,甚至不如普通的凡人,夜幕之下也只能看得清眼前的少年,酒劲使然,良久才指着自己的头对着少年再次开口。
“疼~ ”
少年黑着脸,又一次挣脱无果,无奈之下打量起来了宁澈。
五官精致,眉眼似画。明明白衣翩然本应是如玉如仙的打扮,却沾染了凡间的尘土,一身金绣白衫不甚规整,哪怕生的极为干净好看,可怎么看都是一副慵懒凌乱酒鬼模样,活脱脱一副寻常凡间贪图享乐生的富贵公子。
此刻皱着眉说疼的模样竟然让人觉得……
哪里似曾相识……
见少年不理自己,宁澈想下意识扬扬手中的酒,却没注意左手抓的早已不是酒瓶,反而拖着少年向自己靠的更近。
“嘶——”
少年背上有刚才硬抗火龙的伤,此刻被他一拖,饶是上一世顶天立地,也是疼的轻嘶口气。
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看着手中的脚,宁澈不由愣住了。
“这……是什么酒?”
“这不是酒。”少年咬着牙,眸光发冷,一字一句顿道。“这是脚,我的脚,这位前辈,可以放开了吗?”
上一世他还是魔尊的时候,何曾被人如此羞辱。奈何他实在回忆不出上一世有哪一号人物可以与眼前之人对的上号。
谁知,宁澈只是歪了歪脑袋好像没听懂一样,又是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看的少年自己心里都发毛,才又抬了抬手中的脚。“……脚是什么……酒,能喝吗?”
少年“……”
安怀生“……”
家奴“……”
安怀生真的觉得,他是中了邪了,听一个醉鬼在这撒酒疯,忌惮半天。当下语气中尽是不耐烦。“管他是谁,都给我抓起来,带回去本少爷亲自扒了他们的皮。”
“还有人?”宁澈歪了歪头,眼睛满是茫然,却根本听不清声音的距离。
少年扯了扯嘴角,颇为无语。
你是瞎吗?
那么大个人看不到……
瞎?
突然少年转过头看着宁澈,上一世,上一世确实有一个人,眼睛是个瞎的,耳朵也不太好使。
给过他一块糖,跟他说那个时候如果他遇见了他,一定会带他回沧澜。
随后少年摇了摇头,气质相差太多,他并不敢认。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宁澈能够借着酒劲和安家闹起来,这样他也有机会再次逃走。
宁澈确实一直都是个不好相与的,尤其是在目光触及少年脖子上露出的炼奴环时,仿佛看见了什么扎眼的东西一般瞳孔猛然一缩。修长的手指直接勾上银环猛的,将少年拽到自己面前。
指尖不停摩挲银环,眼神越发冰冷……
少年与宁澈贴的极近,满身的酒气中夹着淡淡的药草清苦香,缠着酒气竟然也不难闻,很像他上一世一个人身上的味道。
不仅如此,细看右眼之上还有一颗淡淡小小的痣。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有痣……
草药清苦香……
少年猛然想到了什么极为吃惊的事情,瞪大双眼。记忆中某个身影与眼前人影渐渐重叠,恍惚间仿佛听到那人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如果那时候我能遇见你,我一定会带你回沧澜。”
“我一定会带你回沧澜。”
上一世来安家的人是谁来着?
沧澜宗。
沧澜宗六峰哪个峰主?
少年努力回忆着遥远模糊的记忆,一遍又一遍思索着上一世沧澜宗派来仙门试炼的仙使……
上一世来安家的,是……
无妄峰……无妄峰峰主,宁澈宁子凝。
“宁,宁子……凝?”
(作者有话说:最初版本的在下师尊是琴修……让孩子水一章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