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伤师尊。”
师尊?受伤了?
“生杀千万活人,屠仙门,灭百家,
所过之处全是尸山血海。”
声音好熟悉,是谁在说话。
谁,杀了这么多人?
“你看啊,你自己看啊,这就是你的无愧于心吗?”
无愧于心?
到底是谁?
谁在说话?
“宁子凝。二师兄求你了,醒醒吧,看看这天地,看看你自己……你不是这样的。”
宁子……凝?
我?
……
不知多久黑暗一点点分崩离析,耳边的声音越发嘈杂,仿佛置身闹市一般,一时之间,无数声音明明都在脑海中不停低语,可却像是揉碎了的纸团,同脑海中的记忆搅在一起,辩不清彻。
“来人,给我往腿上招呼,把他的腿给我打断。我让你跑!”
“你一日戴着炼奴环,一日是我安环生的奴隶。小杂种,你还想跑!”
黑暗中的许多话都记不真切,反倒黑暗崩离后的这几句,听得清清楚楚。
古怪的梦境,碎的干脆利落。
梦里的世界仿佛没有光一样,冷不防睁眼遇见强光不由习惯性的眯了眯双眼。眼前是竹林新影,耳边叫喊的声音并没有随着梦境散去,依旧存在,顺着声音,便看见一群少年围着一圈在打什么人。
沧澜宗不同于其他宗门,门内弟子,除满足峰主条件等弟子可成为峰主亲传子,自由出入各大主峰以外。其余弟不论家势一样,不谈资质,一律视为外门弟子,极少数修为到达辟谷期才可被峰主选中升为内门弟子,进入各大主峰修行。
而这也就导致除了上三宗,外门弟子便有可能基本都是七大世家的人或者依附于七大世家,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极为麻烦。
外门弟子没有势力和实力的人很难站脚。内门弟子则是一群不问世事的武痴。
所以在沧澜宗拉帮结派寻仇报复,在正常不过了,只要不死人,长老们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往这种闲事,宁子凝也不会管,因为太麻烦了,宁家也不是没有势力只是不会管他,他虽然有师兄罩着,身份也算是亲传弟子。但对于这帮势力,真的闹起来宁子凝他心里清楚得很,多半都是自身难保。
可今天,不知因为那个已经记不清的梦境,还是他本身被人打扰吵醒了的原因,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导致现在的他不仅想管,还想打人。
宁子凝起身伸个懒腰,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缓缓解下了背在身后的玉石琵琶,本应是如玉如仙的琴修打扮,可那一身金绣白衫却无论怎么整理都是一副慵懒凌乱模样,活脱脱一副寻常凡间富家公子,纨绔子弟。若不是眉眼间总含着那么一股子笑意,如春风三月驱寒生暖,让人生不出疏离厌恶感。怕单单是那吊儿郎当的态度就不知道挨多少打了。
如今这笑意,却平白的染了几分冷。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喂,你们几个,知不知道扰人清梦是要赔钱的?”
少年们闻言停下了手,直到貌似领头的少年上下打量了许久宁子凝。目光在宁子凝左襟领口的金绣青鸾上停留了一下,终是皱着眉头,向前走了几步。
这时宁子凝才看清他们打的人,好像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一身衣衫凌乱不堪满是尘土泥污,头埋在地上看不清模样。用脑子想想,也知道那少年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互相打量良久之后安怀生终是先开了口。
“你是,清雅峰的?”
沧澜宗六峰,清雅峰以琴修为主,多修音律,擅群攻,内门弟子的弟子服便是在左襟领口绣上金鸾。
而这样,便证明宁子凝这个看起来跟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修为已经达到辟谷,又擅音律。他们人虽多,但到底一帮筑基修士,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再加上,身后这个奴隶情况特殊,不容有失,若不是那奴隶趁他没看住不注意逃到了这里,安怀生也不至于在这里动手。
这也是安怀生看到宁子凝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选择心平气和问出路的原因。
这年头能进沧澜宗内门的弟子,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宁子凝并未回答,胸口烦闷还没消下去的他只想打人。一双眼冷冷的盯着穿的人模狗样的安怀生。
安怀生见宁子凝不理会。只得又补了一句。
“在下,浔州安家长子安怀生,在此教训逃跑的‘魔奴’,还请看在在下面子上,睁一眼闭一只眼。”
听他特意加重魔奴二字,宁子凝不着痕迹的瞄了眼趴在地上的少年,却见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那张脸轻肿相接,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跟色块拼图似的谈不上好看,脑海中关于那个梦的零星片段模模糊糊的浮现,使得宁子凝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这般光景,像极了自己小时候。若非师尊,自己是不是也不知道在哪被打着奴隶的标签,像这般被人逼迫着骂着,低贱如尘埃般的活着。
小时候刚失去娘亲的他,也是这般人人可欺。
“五百块中品灵石,否则免谈”收回目光,看着安怀生。语气颇冷不容置疑。
“你这是摆明的明抢。就不怕门派长老怪罪吗?”
五百块中品灵石换成下品灵石,就是五千块下品灵石,别说是他,外门任何一个弟子都很难拿出。然而,门规没有不许敲诈同门这一项,只不过敲诈的多少罢了。
魔奴一般,都是半人半魔血脉的奴隶。无论是修真界还是魔界都极为排斥的存在,但是宁子凝并不觉得,魔奴就可以不当人对待了?因此对安怀生很是看不上,精致清秀的脸上写满豪横,就差直接勾手指喊上一句,哥就是想挑事,你能怎么着。
而比起他们对峙的平静,被成为魔奴的少年本人心里早已惊骇不已,他知道他很有可能是重生了。可他上一世逃在这里,根本没有出现任何人。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又会有什么样后果,但这个场景却莫名和他上一世无尽狱幻境海中的某一幕重合在了一起,只不过幻境记忆中的少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那次为了护住他也是和他一样被打的鼻青脸肿。
难道说……
是
行水……
默念了一声藏在记忆中太多年的名字。他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对于行水的感激让他悄悄握紧拳头,终究没有出声。
他现在实在太弱了。
除了顺其自然听天由命,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也太久没有过这样感觉了。
“小少爷,玉蝶显示这人,只有辟谷初期的修为。”安怀生身边一个干瘦的人手里拿着一只翠绿色的玉蝴蝶,提醒着安怀生。
这话声音并不小,宁子凝自然也听到了。
看了一眼那个瘦成麻杆手拿灵蝶的人。一直抱在怀中玉石琵琶瞬间拎好摆正姿势,指尖轻划琴弦,作势要弹。一举一动抬手投足之间尽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贵气。
“都捂住耳朵,不要听。”
修真界中琴修的修为越高越是可怕,尤其是沧澜宗清雅峰的琴修。这使得安怀生不得不严阵以待
地上的魔奴听见少年弹拨的几声却是一脸愕然。上一世他见过的清雅峰的琴修,不是很厉害吗。
就算修为低,也可见威能吧。
可这琴,音都劈了吧……
连灵力都不用,等着对面自我了断吗?
“你耍我们!”
无意间瞥见魔奴的表情有些古怪,终于意识不对的安怀生,抽出腰间的软剑就领着众人冲了上去。
见状宁子凝嘴角微翘,连带着心中的烦闷也消了不少。就在安怀生剑将要递上来时,改右手抓着玉石琵琶柄,身形向后一退,使安怀生得剑扑了个空,转身一瞬正对上宁子凝的眼睛,幽芒闪烁,安怀生仿佛迷失于无尽星辰之中,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宁子凝以琵琶做锤,直接对着安怀生的脑袋生生砸下。
力道不轻,却也不重,刚刚好能让人昏迷而不会变成白痴。
浔州安家,他还是有些忌惮的。
看着安怀生倒下,剩下的几位跟班也不敢轻举妄动。
眉眼重新挂回笑意。
心中烦闷消减顿时舒服多了。
转身看着剩下几个不敢上前连话都不敢说的杂鱼,宁子凝笑着
“现在你们几个是不是该把你们安少爷抬走了?难不成,想我供晚饭不成?”
“走,我们这就走。”刚才拿玉蝶干瘦的人上前指挥着手下抬他们少爷,显然是个说得上话的人,可他本人并没有跟着去抬安怀生而是转身就要去拎那个魔奴。
宁子凝神色一凛“等等。”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干瘦的人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他,给我留下。”宁子凝指了指魔奴,大师兄说过,打架的目的,就是凭实力抢东西。
架也打了,人也敲晕了,瞅那几人的寒酸样,灵石是要不到了。而且主子昏迷了作为二把手的居然不先看主子,而是来拎这个不起眼的魔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人有问题啊。
“这位公子,这……”
“这什么这?你要是觉得你们能打过我,人你们可以带走,不然今天他必须给我留下。”
“还请问公子,六峰座下谁人门下。”麻杆干瘦的少年咬了咬牙,横下心问道少年来历,这样等安怀生醒来,便可以去要人。浔州安家的名号,除了肆云峰那个剑痴和无妄峰那个酒蒙子,不会有人不给面子。
他们先前,看宁子凝身上金鸾刺绣弟子服便认定是清雅峰的人,但是,清雅峰的人又称君子峰,不会一言不合便敲诈勒索不说,更是视琴如命,断不会拿来当斧头抡人。
这般行径反而更像……无妄峰的行事风格。
而如宁子凝,又怎么会看不透他的心思。一边缓步走到魔奴面前,好奇打量着。一边漫不经心的笑着回到
“无妄峰,临江仙门下亲传弟子,宁澈。”
气氛凝固,麻杆少年虽然有疑惑,但心有计较并不太算吃惊,此番是他们栽了不假,只是好奇无妄峰弟子为何穿清雅峰弟子服,终究没有说什么,早就指挥着众人抬着安怀生走了。
气氛凝固的源头是愣住的是魔奴。
少年很希望眼前人能说出那个名字,可事实上他不仅没有听到期待中的名字。反而听到了一个更加让他震惊的名字。
宁子凝明显能感觉那少年的瞳孔瞬间放大不少
也不出声,就静静地等着,直到少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先开口他。
“你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