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竹林一片幽深,风声过处,叶子丝丝共振,一两片徐徐掉落。月色之下,大树蓬松的倒影在摇曳,似乎在为两道人影的交锋而战栗。
“你很有勇气。”乌金剑鬼语气还是冷淡的,但脸上已经有了一些欣赏之意。
晏泞倏地睁开双目,对于对方的突然收手感到不可置信,又听了这句话后,心思就活络起来。是啊,对方需要他来祛毒,必然不敢轻易杀人,既然退了第一步,那么也就可能退第二步、第三步······他完全可以以此来要挟。于是,他态度也强硬起来,“多谢夸奖,在原则上,我一向是寸步不让的!乌金前辈已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又何必与我这个无名之辈过不去?”
“在我面前使用激将法,是没有用的。”
“我并没有用什么激将法,只是在跟前辈阐明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实话告诉前辈,天下能够解此毒的人寥寥无几,就算你可以再找到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而前辈你的身体却未必能够等到那个时候。”
“你在威胁我?!”
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杀意,晏泞嘘嘘地咽了口吐沫,知道这个时候绝不可以退缩,一旦退缩就永远失去机会,日后是龙是虫在此一举,便豁出去了,硬气地道:“如果前辈觉得这是威胁,那就是威胁吧。”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说出这句话后,乌金剑鬼毫不掩饰他的杀意,似是一刀两断地痛下杀手,在漆黑无明的密林里划出一道金光。
晏泞心里头冒出一个疙瘩,暗惊难道是自己太过不自量力了?眼见剑刃越来越近,就要落在头顶上,一丝懊悔油然而生。
剑刃最终也没有落下,在离晏泞额头还有拇指长短的距离停下了,滂湃的剑气浪涛将晏泞的发丝吹的悬空飘拂,以大树为中心,方圆百步内的落叶被气浪荡起,密林幻影,漫天虚空上,尽是纷纷扬扬。
千钧一发之际,晏泞能够感受到那恐怖的剑气,那种刮得皮肉生痛的力道,整个身躯都在一刹那僵直了,差点惊叫起来,但是太恐惧了,叫声反而咽在了喉咙里,也幸亏没有叫出来,使得“视死如归”的风度得到保持。值此,晏泞彻底地摸透了乌金剑鬼的底线,那就是不敢杀他!这个底线一旦摸准,晏泞暗暗狂喜,但表面上依旧一副悲凉凄梗的样子,痛不欲生地吟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乌金剑鬼再次收了剑,尽管恼气横生,在投鼠忌器下,感到无能为力,这种憋屈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小子,你很有种!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答应你。”
在最要紧的关头,晏泞忍住激动之情,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拱手一礼:“多谢前辈。”
在晏泞越过他而走的时候,乌金剑鬼用剑挡住了晏泞的去路,“慢!”
晏泞挑了挑眉头,“前辈,你是想反悔吗?”
乌金剑鬼冷冷道:“我是答应让你走,可没说,让你一个人走。”
晏泞诧异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乌金剑鬼没有回答,把手扣在晏泞肩膀上,稍一发力,俩人就凌空而起,在无数棵大树顶上飞跃,从这棵树跃到那棵树之间的间隔非常短,除了留下一道道残影外,寻常人难以捕获到其踪迹。
晏泞甚至来不及反应,除了惊叫还是惊叫,耳边响起淅淅的强风爆裂声。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头晕目眩,不断地呕吐,分不清哪儿跟哪儿了。当他吐得差不多,看清楚身在竹屋前的小径上,不免错愕。
听到动静的李管事等人从屋里跳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皆神情狐疑。
乌金剑鬼也不解释什么,只道了句“将他关回屋子里”,就从众人眼前消失。
李管事躬身应命,吩咐两个手下将晏泞架了回屋,将门关上,再守在外面监视。
晏泞摇晃着门板,大喊着开门,但却是白费力气,无人应答他。发现外面被上了锁,到窗前观望,又被先前那个被药晕的高手狠狠地瞪了回去。他死了闯出去的心,垂头丧气地躺回床上,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了一晚。
清晨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李管事带着一伙子高手走了进来,对昏昏欲睡的晏泞道:“晏宁,走吧。”
晏泞困得张不开眼,慵懒地问:“去哪?”
李管事答道:“你不是要离开吗?”
晏泞立时没了睡意,不敢相信地问:“乌金前辈他······真的放我离开?”
李管事颔首道:“主人说了,你要走可以,但必须由我们跟着。在你为主人祛毒完毕前,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另外,别想着逃跑,因为主人会在暗处注意着你,你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主人的手掌心。”
对于此,晏泞想了一个晚上,并不感到意外,在荼火之毒没有驱尽前,乌金剑鬼肯定会监视自己,而且转念一想,这有好有坏,虽然有人跟着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秘密可言,但是换言之,也等于多了一条路,若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有这么些高手在身边,总是一份保障,比如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周山。
跟着李管事出了屋,看见乌金剑鬼正立于竹屋正面的小径前。他一身黑袍,手挽灰剑,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剑,隐匿间有素霓绕缠。
乌金剑鬼注意到晏泞目光,却没有侧头,岿然不动,直到晏泞行过来后,才瑟瑟地道:“记住,每月我都会来找你,不管你在哪里,都逃不出我的双眼。”
晏泞拱手道:“这是当然,乌金前辈耳目通天,我哪敢动什么歪心思。何况,咱们是愉快地合作,我为什么要逃呢?”
乌金剑鬼眯了下眼睛,说了一句不知是赞还是损的话,“你倒是能屈能伸。”
晏泞赔笑道:“乌金前辈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