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辞把榻上的小醉鬼清理一番后,独立坐在茶台旁烹茶,然后一杯饮入,将喉间的腥涩全部吞没冲淡。
看着江浮寒的睡颜,他逐渐平静,千番思虑中。
江浮寒对他的感情还是说不准的,今日醉后一闹,反倒让傅辞又陷进去一步,傅辞觉得自己原本就是一只自由自由在天空上的风筝,如今被一条叫“江冀”的线连住了脚步,连住了心。
如他这般的人一旦有了羁绊,往后的路更是需要小心。
想到这里,傅辞更加坚定了江浮寒必须成仙的决心,只要这样,面对危机他们才有转危为安的机遇,所以绝清山里的宝贝,他一定要为江浮寒拿到手。
这时,江浮寒翻身一声梦呓,一个简单的尾音听不出是什么,傅辞上前为他掖好被角,不禁苦恼道:“都到这地步了,你怎么还不开窍?”
此话一说完,傅辞又意识到不对。江浮寒醒酒后就会忘事,而且开窍只是知道什么是心悦之人,那人还不一定会是自己。
傅辞自傲不已,绝不允许有这么一天,决然自语:“不论如何,到最后你的心和人一定是我的!”
日子,还长着呢……
次日巳时,天锦中专门负责内务的专人来到天际峰为江浮寒量体裁衣。
江浮寒醉酒后闹腾失了些精气而不自知,人有些昏沉,总以为是有伤在身拉低了精气神,加上宿醉,就成了这么无精打采的模样。
可奇怪的是,他感觉到胸口轻快了许多,像是陈年郁结散得不少,这与他精神不济自相矛盾,也不知是何为,眼下脑子昏沉,不究也罢。
纵使江浮寒病恹恹的,一身气质还是冷得很,给他量尺寸的人大气不敢多喘,小心翼翼地做事。待量完,仔细记下尺寸,一会回去后,自己那里怕是会被踏破了门槛。
因为会有很多女修用各种灵件来换江浮寒的身量尺寸,至于作用……不得而知。
江浮寒十五岁在内试时突破金丹期,早已引来无数爱慕的目光,离开撼霄山九年到处斩妖除魔在修真界小有名气,眼下还修至元婴,人又长得不一般,自然让师门中芳心蠢动,只是他疗伤居住偏僻,极少在众人面前现身,哪个女修想献殷勤也没有机会。
量完尺寸后得亲自选冠,看着满案各色各样的发冠,江浮寒毫无兴趣,随便指了最简敛的一款便想打发了。
他想快点躺回榻上接着睡。
前辈现在去了峰巅打坐,他再睡上两个时辰,等前辈回来给他疗伤时,自己就不会犯困,可以和前辈多说说话,或者有精力一起下盘棋。
江浮寒内里小算盘打得响,面上清冷的态度让人不想多待下去,那人端起木案便要离去,正是转身之际,却被江浮寒叫住了:“等等。”
木案上的一块玉石被拿起,江浮寒突然来了精神,仔细端详几许,问道:“和田玉?”
“正是,是要送去铸器坊的。”
送去铸器坊无非就是点缀在打造好的长剑上,这个和田玉比一般的品相更好,润感十足,被打磨成珠嵌在灵器上是暴殄天物,太可惜!
江浮寒相中玉石,已有主意,“这块和田玉我要了,铸器坊若有异议,叫他们来找我。”
“这……这……”
“别担心,他们要发难也是找我,与你无关,你如实禀报便是。”
江浮寒说得如此轻巧不外乎是天锦门中,各峰之间关系还算得融洽,而他既是掌门的弟子,又是第十代里最小的师弟,平日里乖巧好学,大伙都对他多多少少有些顾小的念头。
区区一块和田玉,还真不至于会伤了和气。
可那人不常在内室弟子间走动,哪里知道里内室里面的人际是弯是直的,只知道他要送去铸器坊的东西被人半道截了,生怕自己会遭殃。
无奈之下,江浮寒放了一个小袋子在木案上,“一颗三百年蜈蚣精的妖丹换这一块和田玉,他们划算了,快去吧!”
妖丹提纯后加炼武器,可比和田玉点缀强十倍。
得到和田玉后,江浮寒立马回了西厢,那是他的雅房,而傅辞住在东厢。
翻箱倒柜地寻了一个发小适中的木匣,江浮寒把和田玉放了进去,随后在书桌上认真画着草图,他闭眼想象一番,最终确定了什么,执笔画了改,改了又画。
傅辞做事守时,时辰一到就开始找江浮寒,江浮寒听见他的唤声,回道:“来了——”
他吹干了草图上的湿墨,连同装着和田玉的木匣子一起锁了起来,匆匆走去东厢。
二人在软榻上相对而坐,傅辞闭眼运功,心无旁骛地渡去灵力治伤,倒是江浮寒一扫困意,眼睛直勾勾盯着傅辞看。
从头顶看到鬓边,再看到领口,他忽然皱起眉头,看见傅辞衣领下有若隐若现的红斑,想伸手去扯开来看看,却是不合礼数的。
江浮寒记得,这种红斑他在花楼的酒客姑娘身上看到过,他们称之为“吻痕”,与其相似的便是蚊虫叮咬与麻疹、中毒。
对于有超凡修为的高手,后三者基本不可能,那只剩第一种,江浮寒立刻冒出无数想法。
如果真是吻痕,是谁干的?什么时候干的?这么亲密的事都干了,前辈是不是要结束孤家寡人的身份,快要有道侣了?
回来师门几日期间,他所知道的只有师尊和师姐来过……
师姐?
不!江浮寒立刻否决了。萧玲儿与傅辞多年来见面的次数太少了,能擦出什么火花?再说傅辞这人眼界顶高,自傲不凡,是不会随便染指小辈的。
那么到底是谁,趁着他睡了的时候来过天际峰,还是前辈跑出去私会了什么人!思索间,江浮寒动了要查傅辞行踪的念头,可真的要查起来却发现无从下手。
一种未知的不安立刻攥紧了江浮寒的心。
越想越是难受,江浮寒深吸口气,这声吸气声被傅辞听见了,双眼未睁,问道:“我在这耗费灵力给你疗伤,你倒是燥得很,怎么了?”
“没事。”江浮寒不可能问得出口,可内心很想知道。
傅辞道:“看来是暖浆液喝多了上火,去后山多泡泡寒水降解下。”
“暖浆液?原来师尊给我的酒叫这个名字。”
“悯天给你的?”傅辞睁眼道:“我说呢,天际峰没有藏酒,你从哪弄来的,喝个稀巴烂折腾我照顾。江冀,你以后禁酒了!”
江浮寒不好酒,禁不禁都无所谓,他只要傅辞高兴就好。
“是。”
不过悯天拿来的暖浆液也是凑巧,江浮寒并不知道是酒,只听悯天说能温养护元,那时听闻母亲的恶讯,又不想去绝清山寻宝拖了后腿,才急于求成,一下子灌了自己大半瓶,还剩下的半瓶,估计沉在池底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醉了,醒来也记不得自己醉后是怎么回房的。
反正,一定是前辈在照顾自己。
疗伤结束,傅辞闭眼将灵气运回,江浮寒率先下了榻,煮了茶倒在茶盏里,等傅辞完成了回势就端了过去。
傅辞伸手去接,岂料交接之际,江浮寒一盏茶撒在了傅辞肩上,湿了一大片。
“前辈,没烫着吧!我左肩伤势刚才稍微麻了一下……”其实哪里会烫,早在晾凉了好一会了。
江浮寒故作紧张要去脱傅辞的衣物,“都湿了,你换一身吧。”
傅辞昨日才被剥过,现下又来,不管江浮寒有没有醉,他是心有余悸,急忙抓起江浮寒扯着他领口的手,“没事,施法干了就好。”
果然一施法就风干了,江浮寒抿抿嘴,暂时作罢。“我再去倒一盏茶来。”
趁着他一转身,傅辞拢了拢衣袍,松了口气。
两日后,江浮寒的加冠礼在太微清殿内补办,迟来的银雅简冠别在他的发髻上,正式昭告他已长大成人。
傅辞在天际峰边看着他盛装归来,笑道:“我们也该出发了,这么特殊的日子,我是一定要送件礼物给你的。”
闻言,江浮寒淡淡一笑,满心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