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玲儿一听便想起心中未解一事,插口道:“那十几年前,庚子城文家妖化镇魂碑一事,可是你教做的?”
江涛闻言全身狠狠一颤,浑浊的双目里有愧疚:“我也不知为何见了家主之后,有段时日浑浑噩噩的,好像魔怔了一样犯下了错事……”
萧玲儿咬牙,狠声:“就为了去寻人的盘缠!”
江涛已无脸面再说,江浮寒被提及往事满心凄苦,问道:“那你为何回到这里?”
“有人找到了我,说能帮我找到少主,我命数不长了自然欣喜,可看了他的手段才知有诈!昨晚老奴已认出了你,岁数无差……于是我与他们吵了一架不想再配合,可敌不过他们的控制!”
江涛擦干了泪,高呼道:“我做了错事苟延残喘,如今心愿已了,要死绝不后悔,可我家少主手上没有沾上一条人命,求你们都放过他吧!我愿以死谢罪!”
语毕,江涛爆发强劲,一头撞向石柱,急喘两下就断了气,江浮寒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相隔甚远,无法触碰。
死了……死了……江氏只剩他一个人了……
一个真正的江氏血亲就这么壮烈死在自己面前,江浮寒大悲,忍不住喉口一股咸腥,嘴角涌下血流。
“难道真有隐情?”
“对啊,年少时我也见过江津哲,确实是个君子……”
“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二词你没听过?”
人群中议论声开始沸腾,久久不停。
这时天际边一道信诀飞速冲到景程前面,他速速接下阅读,后对所有人正声说道:“我天锦掌门有令,江冀由我们带回撼霄山,如何处置再行定议!”
此言一出,群雄霍然蠢动,丝毫没有让道的意思,气氛一时又恢复了拔剑弩弓的紧张气氛。
“天锦门此番护短,有失正道之首威严!大家听好了,绝不能让他们带走江氏余孽!”
景程怒怼:“你们刚也听到了,你们被杀家人的性命没有一条是在江冀手上,为何还要如此执着要他的命!”
“我们家人以往也与江家无冤无仇,照样命丧,江家的人犯了过错自裁便想揭过罪孽怎么可能!”
“说得对!你们无需再多言,今日江浮寒必须死!”
“你们护着他,今天也一起死吧!”
各路人马再次群起而攻之,面对全是修真人士集齐的战力,景程等人无力再战,眼见种种杀招将近,一道白光从江浮寒身侧冲出,在半空中凛射寒气形成屏障阻,阻下袭来的所有攻击。
众人大吃一惊,不明为何物,皆是谨慎退后,猜测声纷纷,不断探究是什么灵器。
江浮寒望着白光那处,惊道:“浮生罗玉扇……”
浮生玉罗扇幽幽漂浮着,并未开扇,散发出的柔光与寒气超乎修真界所有至灵之气,凌不可犯的威压不由让在场目睹之人连连惊叹。
青子衿历事见识较多,一看那把折扇就猜测出一个答案,他不可思议地说出口来:“仙器!”
“什么?!”许多人诧然不已,“世人皆知只有成仙才能驾驭仙器,你胡说些什么!”
青子衿漠视一干无知莽修,轻蔑说道:“一年前天象紫光,当时我们就猜测有不凡之器出世,果真如此!眼下分明就是仙器之灵护主,换成是普通灵器,你们可见过有灵识能自行发动?”
“这……”那几人无法反驳,继而说道:“老天无眼,一个邪氏之后也配拥有仙器!”
此时“仙器”二字窸窸窣窣在人群中不断被重复出口,仿佛有魔力会传染一般,每个人神色各异,心思暗杂,气氛突变。
倾雪在一旁冷笑,嘲道:“命运无常,天道自有安排。眼下天锦门要把人带回去,我看各位还是先缓一缓,看看悯天真人最后的定夺吧。”
靳凡诺也附和道:“没错,刚才大家都听见了,江氏当年或许是有隐情,还是先让他们带回去,待悯天真人的处置。”
“住口!你们两派当中也有惨死江氏手上的人,你们怎么能偏向天锦门!”
“还谈隐情?纵使有隐情,人总是死在他们手上的,不论如何他们都洗不干净手上的鲜血!”此话颇为重点,因江氏所惨死的无辜性命,无可抵赖。
“废什么话!三大派同气连枝已久,元鼎宗与宛凝宫处处以天锦门马首是瞻,做低伏小的怂样今日是彻底暴露了!”
青子衿与倾雪闻言,纷纷拔剑怒指,青子衿怒道:“我们元鼎宗创派以来与两派相互配合,保了你们多少次身家性命,我们每战一次,死伤了弟子有无向你们讨要什么?今日只是我等敬天锦掌门一分,奉劝你们让道,你们竟说出如此辱没之语!”
倾雪:“说得对!江氏与你们是有恩怨,但江冀始终是天锦弟子,生死也归天锦门,他们说要将人带回去又不是不处置,你们寻仇可以理解,那天锦有自己的门规亦能理解,大家各退一步不好吗!”
“无需多言!血海深仇,今日我等决不让江浮寒踏出这里一步!你们谁要是护他,我们一并诛杀!”
“对,即使他有仙器,我们一齐杀去待灵力耗尽也护不了几次,大家不要怕什么仙器,我们人多定能赢下!”
远方一处树荫苁叶中,生灵避尽,两个人影伫立在粗壮的树干之上。随从模样的男子看着围墙内又开始打斗纷争的戏码,诧异道:“尊上,那个江氏后人居然持有仙器。”
被称为“尊上”的玄衣男子闭眼感应,对下属提及之事兴趣不大,片刻后睁开双眸说道:“没有魔魇的痕迹。”
“那他到底去哪儿?这些年我们可是寻遍了人间,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我们特地跑来看,居然寻不着蛛丝马迹!”
玄衣男子没有接话,斜眼瞄去,身旁的下属体积越来越膨胀,说道:“吃得差不多就行了,省得不易消化又闹腾。”
“尊上啊,”随从委屈:“好不容易让我来趟人间,此处仇怨之气这么大,我吃多点就少些飘散在人间。”
“贪念欲气少吃些,回去会影响其他族人。”
随从不大愿意:“尊上,我光吃仇怨之气味道寡淡得很,这些人对仙器的贪欲正好给我加点盐味。我保证回去之前全部消化转为修为!”
玄衣男子睨他一眼便不再开口,随从接着自言自语:“这些人真是愚蠢至极,看着江氏没成仙就让仙器认了主便个个心怀鬼胎,须知神兵仙器丧主都是自动封器!”
随从才说完便觉得身旁压迫感十分强盛,他悄悄瞧去,自家尊上正冷眼相看,知道自己提及了尊上的逆鳞,惊得他紧忙闭了嘴。
玄衣男子转身离开,消失之际阴戾看了远处一瞬,冷嗤:“妖族把戏。”
黑色风雾飓环,惊鸟飞雀,树干上只有几片落叶,没了二人身影。
江府内,半空中白光大作的仙器成一帮人目光的焦点,仙器罩下的寒气屏障正在阻挡进攻,而那些人却是越挫越勇,前仆后继。
环视围攻的人,江浮寒凄惶笑了,他们有多少是真的与江氏有仇,真的是为了杀他就这么卖力吗?
他们盯着浮生玉罗扇的眼珠里充满了狂热与渴求,这样的嘴脸太明显了,一个个都贪婪地想把仙器据为己有罢了。
如今不单要他的命,还觊觎他的佩扇……
江浮寒低头见执云情势不妙,再拖不得,一计在心中落定,他对景程说道:“师兄,莫要再为我对抗下去了,还是赶紧带小师兄回去医治!”
景程此时模样虽狼狈,坚定道:“我带你们耗费点时间杀出去!”
“小师兄的伤势不能再拖了!”江浮寒道:“他们人数太多,目标是我,我不能再拖累大家,所以待会等我一展功法,浮生罗玉扇会释放寒气牵制他们的举动,你们和两派的人速速离去!”
景程一听却是发怒:“以你的伤势切莫逞强,那是自寻死路!”
这是江浮寒第一次见景程怒火中烧。想来自己真是个麻烦,临死前激怒的人不在少数,却依然有人在生死关头相护于他!
如此,死也无妨。
幽幽黄泉路,阎殿判功过,但愿他还能有来生来世去报答他们一二。
他江浮寒一生铁骨铮铮,不管是十五岁面对妖族的月西沉,还是这些年走南闯北地对付各种险境,他从未退缩,今日便是自寻死路吧,好过丧命于在这些丑恶嘴脸之人的刀下!
笑着落下一泪,江浮寒将执云交给其他人,神情一凝,一点脚尖凌空停驻,他手握佩扇,展开扇身的一刹那,仙灵之气迸射,将大庭内之人全部逼退三步。
他强行运转全身所有灵力,寒气大肆拢聚在身周,白茫暴雪降临,如此强大的灵术操作惊呆了所有人。
“小四,快停下来!”景程抬头怒喊。
江浮寒强忍全身筋脉裂痛,笑着回道:“我下山散修多年,就让大师兄看看小四有无懒怠吧!”
气脉一度断支又强行续上,任凭亲近之人呼唤万千,江浮寒听之不闻。
嘴角流下血丝仍继续运转灵力,待到地面上全部布满白霜,最后的一刻便要到了。
许是接近晌午,阳光艳艳将这一片白色温柔地反射在双眸里,这一刻,他好想念着那个白衣之人。
前辈,你此时何处……我负了你的期望,没有听你的话离开了撼霄山,今日一劫便是最大的惩罚,这是我该受过的,我不敢有怨言,只是——
我不能与你一起看待霄草开花了。
我练的琴,来不及弹给你欣赏了。
我种下的白棠玉树,没机会与你一起树下品茶了。
我为你打磨的玉簪,也不能亲手别在你的发间了。
临死前不能再见一面终是遗憾,眼眸里的泪水滑过脸庞,遇至寒之气化冻成冰珠,咚咚撒落。
闭眼煽动至强一击,寒风大作以千军万马之阵势顷刻间让在场之人冰冻脚底,寒气速度蔓延上身,限制了行动。
一掌击碎景程等人脚上的坚冰,江浮寒朝他们吼道:“带着小师兄走——”
青子衿与倾雪领着相助的弟子齐齐后退,只有景程不肯离去。
江浮寒大吐一口血,他已无力再支撑,待浮生罗玉扇寒灵之力散尽,便是一齐泯灭人间之时。
忆起自已此生短暂二十余年,恍如蜉蝣一现。
他凄笑,老天爷您可真得张张眼,好不容易造出的第三个有仙骨的,活得太短了,当真可悲可叹啊……
正是悲绝之时,眼角渐渐被白色侵占,待那翩然之色全然覆盖眸前,他依旧觉得自己大抵是回光返照,入了梦境。
“你真是太任性了……”白色的背影护在自己面前,江浮寒在寒风中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这些几乎让他泣不成声。
不是错觉,他来了,他来了!
江浮寒情不自禁,冲上前抱住,喊出了心里千呼万唤的人:“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