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掌心搭在肩上,江浮寒笑着哭泣,笑是因为这感觉太熟悉、太温暖了。哭是因为今日起,自己已不知与傅辞如何面对,如何共处。
谁也不会原谅一个把自己碎骨了的人。
绝望的脸庞上几行清泪祭奠了过往,抹杀了江冀,从此只有江浮寒。
“啪咔”一下,密密麻麻的硬物碎裂声就在耳边响起,剧烈的痛疼火速袭向感官,百般忍耐也是终受不住完整的骨头被暴力捏碎,若是没有封禁喉声,长彻的凄嚎会为众人再添一样‘乐趣’。
双臂无力垂下,连指头都动不了,疼得只有冷汗与颤抖。
胸口一股暗发的内力拍来,数根肋骨同时裂断,背后的椎骨再受一袭,几乎要昏厥,恍恍惚惚感觉有什么从衣襟里甩了出去,江浮寒睁开被汗水糊湿的眼,地面上有一根东西也像他的傲骨一样,碎成几截。
为傅辞亲手打磨的玉簪,没了。
腰骨被折,不能再撑着身躯,重重倒在地面上,泪也撒在碎簪上,待双腿彻底废后,江浮寒一口气提不上来陷入了昏迷。
全场人寂静无声地看完这场酷刑,悯天真人别过头,踉跄倒坐,景程扶着他,知道自己的师尊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能在世人前面失态。
座下弟子一死一劫,还有一个……景程看向萧玲儿,还有一个已初呈疯迷之态,换做任何人都会承受不起……
傅辞从行刑开始,从头到尾都背对着所有人。
他重重地粗喘着,看着不成人形的江浮寒,难受地几乎不能呼吸,浑身颤抖不停,可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身后那群人还需要去应对。
他没有回头,冷冷说道:“碎骨已成,你们想要去让仙器认主的,开始吧!”
最重要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他们兴奋着,摩拳擦掌,个个拿出武器毫不怕伤地在自己手上划出一个血口,跃跃欲试。
傅辞反手激亮浮生玉罗扇下方的一个法阵,阻止他们上前,“在开始之前,我提醒你们,这是仙族之物,凡夫俗子在仙器有主的情况下强行要它再度易主,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我可不能保证!”
“会没命吗?”胆小的就发问了。
傅辞道:“很有可能。”
“别唬人了!江氏小子没成仙都能让它认主,我们这么多人,肯定有机会!”
傅辞嘴角漾起一抹蔑笑,“该提醒的我也提醒了,各位执意要去的,就去吧!”
语罢收起法阵,贪婪的人开始冲向仙器,他们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血挥撒在上,疯狂致极,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会是成功的那一个。
混乱中,隐在石台下一个角落里的人正在嗤笑,笑一群莽夫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肉体凡胎就敢试着让仙器易主?师兄怎么可能不去算计收拾一番?又是一幕好戏呀!”
浮生玉罗扇染血光芒大作,光线扫过那人的面容,玄宸无视石台上涌动的蝼蚁。
他站的位置与众人相反,将视线定在傅辞身上,突然皱死了眉头,眼角微微抽动,貌似觉察傅辞出现了不同寻常的举动。
景程趁乱跑到江浮寒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可是全身软滑,扶了好几次都不成,江浮寒十分痛苦,景程咬牙拼命忍住 悲切的冲动。
好不容易把人固定在自己臂弯里,他颤着手喂了一颗药丸,止痛的。
傅辞冷眼看着那些人开始意识不清,就知道寒侵将至,他们正在经历与江浮寒当时一样的过程。
他来到江浮寒身边,渡去灵力催化药丸的药效,不过一会儿,江浮寒幽幽转醒,一见眼前的傅辞,干得起皮的双唇轻轻吐出一句:“别碰我……”
傅辞黯然伤神,哑声回道:“我给你止痛。”
闻言,江浮寒激动地狞笑一声,牵引了全身的剧痛,艰难说道:“不用止了,我的痛全是你给的……”
而且,就算止得了身上的痛,也止不了心里的痛。
永远止不了。
傅辞从江浮寒的神情中看到了绝然与怨怼,不禁悲苦,他真的有一万个不得已!
他多想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带着他远走高飞,可天锦门怎么办?
就算是第一大派也抵不住半个修真界的火力,门中数百性命也是无辜,岂能因为一人而丧命。
就算他愿意抛下自己当年建派的初衷,不要了名声,也仅仅是他个人愿意付出,对于其他在天锦门勤恳修道的人却太不公平,他们不能因为一人而失清誉。
以上仅是傅辞作为一个门派掌权者的顾虑。
再看天下,修真界因为一人闹得同道自相残杀,混乱一片,谁最得意。
妖魔!
正道衰竭,邪气滋长,人间没有安定,三界始乱,某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危机可能会一触即发,这样是违背了傅辞身负的使命,守护的秘密也将失去意义!
他们都各自沉浸在悲绪中,另一边的仙器认主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突然有人哀嚎着,一个、两个,越来越多,都在嚎叫着好冷,好疼!
慢慢的,撒了血在仙器上的人身上结出白色的寒霜,行动不了,体内有温度的血液逐渐丧失热感,麻痛感开始变成没有知觉。
许多随从与弟子纷纷上前施法急救,可力量微薄,不能与仙器抗衡。
就在这时,浮生玉罗扇一展,迸发的寒气把企图让那些还想它易主的人震出十步之外,并将被之前冻僵的人猛力粉碎,尽显仙器之凌厉,圣不可犯!
眼前血肉横飞,惊叫连连,可仍有人不死心想再上,浮生玉罗扇收敛了锋芒,发出柔光罩拢着它的主人,扇面上浮现三字,它清清楚楚向世人宣告——
吾主,江浮寒。
仙器不愿易主,愤怒了所有人,江浮寒见状,厉声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角流泪,伴着癫狂!
随后,浮生玉罗扇合起,冲到自己主人前面,轻轻飘落在他胸口。
这时,有人大喊:“我们上当了,这个仙器根本不能易主!”
傅辞反击道:“拿出不能易主的证据,拿不出就是你们无能让仙器认主罢了!”
以往仙器不曾现世,极少记载,谁人也不可能拿出证据反驳,此情此景恰恰与江浮寒被冤、江氏一案苦无证据的局面一模一样,让所有贪婪的人尝到了哑巴亏的滋味,他们当中有人白白送了性命的、有人被极寒冻得肢体坏死的,还有被寒侵损伤了神志的……
伴着无数的怒骂声,不死心地全数冲往石台上,做不到让仙器易主就硬抢!
贪欲蒙蔽双眼,权势诱人不记疤痛。他们俨然忘却了在奉天江氏领地上,傅辞施展天雷地火的可怕,只看锦靴一个威踏,整座祭灵峰因为天锦始祖的愤怒地动山摇,碎石翻落,在场无人再敢向前一步,只会叫骂着。
傅辞一人以磅礴之势面对千万不甘不满的嚣哗,振袖一呼:“天锦门如今已对天下有交代,谁敢再造次就把命留下,就算把账算到九幽地府,我傅辞也绝不惧怕!”
天锦始祖冽霸凌人,一声令下门中精英弟子纷纷拔剑而起,当以此阵势,决然向众人昭告一件事。
天锦做出裁决,尔等异议,休想走出撼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