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递上去后,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魏遇乐静静等了七天也没有等到回应,便去问了负责此事的侍郎。那人名叫梁明,回道:“折子递上去了,陛下认同的已经面谈过了。没消息的,要么是无用之策,要么就是没被采纳。”
魏遇乐知道自己的肯定不是什么无用之策:“大人,我的折子您也看了,为什么会不被采纳呢?”
梁明叹了口气道:“天宁国所积累的财富和根基供这贵族享用几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拍了拍魏遇乐的肩膀,道:“无论是变法还是改革,都是会有流血和牺牲的。偏偏这一辈贵族,怕疼更怕死。”
魏遇乐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如果得不到皇上的支持,他所有的才华抱负都无处可施展。
梁明似有话要说,但看他面色凝重如此,便咽了回去。
魏遇乐失魂落魄地回家去,路上遇到了玲珑。
玲珑身姿清逸地立在路边树下:“魏修撰,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魏遇乐本就心情不好,没好气道:“外朝官与内官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说完就走,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玲珑。
七月时,年轻的皇族和世家子弟都会举办一次茶话会来促进感情。虞甘榛对这种变相的相亲大会并没有很大兴趣,一个人坐在角落,看到扶疏后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玲珑?
他怎么会来这里?
虞甘榛丢下手里的点心,擦擦嘴巴,提着裙子悄悄跟了过去。
玲珑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她心越坠越低,在路边捡了根棍子。
如果让她发现玲珑是来私会佳人的,她就辣手摧花,揍死他们!
虞甘榛胡思乱想着,看玲珑走到湖边,寻找的人竟然是……魏遇乐??
“魏公子,我能和你聊聊吗?”
虞甘榛突然出现,好奇地问:“你们要聊什么?”
他们似乎并不相熟吧,能聊些什么?
魏遇乐看到玲珑就想背过身不搭理,忽然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眼中一亮:“甘榛,你是来找我的?”
甘榛。
玲珑目光黯淡了些,他们原来已经这么亲近了?
虞甘榛悄悄扔下木棍,走出去,问玲珑:“你们要聊什么?”
玲珑实话实说:“朝政上的事而已。”
虞甘榛又看向魏遇乐,征求意见:“我可以旁听吗?不可以的话,我立刻走。”
“当然可以!”魏遇乐忙不迭回道,完全忘了自己不想多搭理玲珑的事,只想能抓住机会多跟虞甘榛待一会儿。
玲珑也不反对,直接进入主题:“魏公子,你的关于新政的折子,我都看过了。可以说,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魏遇乐心中不悦,跟一个宦官奸臣不谋而合?侮辱谁呢。
虞甘榛拍手赞叹,开始拍马屁:“玲珑,你跟状元郎不谋而合哎,玲珑你真厉害!”
玲珑:“……”
魏遇乐听不出来他只是顺带、陪衬,对这句话受用的很,表情也好看了些。
玲珑继续道:“但很明显,陛下并不认同你的想法。魏公子初入朝堂,所知不多。玲珑却知道,每一年都有人提出新政改革的事,却没有一人的意见被采纳。反而,会因此被排挤打压,仕途灰暗。当然,魏公子状元之才不会因为一次失误就落入这样地步,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想走的路在帝派那边,是完全不通的。”
魏遇乐表情复杂,沉默不语。虞甘榛倒是听的认真专注,心里直叹玲珑专心议事的样子未免太好看了些。
“但只要魏公子能够纡尊降贵一些,跟后派合作,你想做的一切改变,我们都会完全支持。”
魏遇乐皱眉:“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拉帮结派的那一套。”
玲珑摇头:“所以我用的是合作两个字。”
魏遇乐抬手止住了玲珑的话:“你不必多说了,我所读的圣贤书,没有一句话是教我怎么跟宦官奸臣合作的。”
虞甘榛听到这话就恼火,但知道他们在谈正事,就闭嘴忍住了。
魏遇乐负手而立:“天宁国不是没有兴盛的时候,凭的都是济济人才的惨淡经营。而宦官与后宫干政是天宁国快速衰落的祸源,振兴家国更轮不到宦臣。”
玲珑轻抿薄唇,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道:“所以,玲珑才来请魏公子。”
那是虞甘榛从未见过的玲珑,诚恳热切,甚至有些低三下四。
“魏公子声望很高,由你牵头进行新政改革,年轻一派追随者一定众多。你只需要放心大胆地进行新政,玲珑不会让任何刀光剑影打扰到你,更不让宦官污你半分赞誉与流芳。”
魏遇乐嗤之以鼻:“魏某从不与狼共舞。话不投机半句多,公公,甘榛,我先走了。”
玲珑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注意到虞甘榛低垂着头坐在一边的石凳上,轻声道:“甘榛小姐,咱们也走吧。”
虞甘榛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玲珑察觉到异样,在她身前蹲下,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他心脏一紧:“甘榛小姐……怎么哭了?”
虞甘榛顺势抱住玲珑的脖子:“玲珑,你是多么骄傲的人啊,你不该这么低声下气的……”
玲珑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了下去,他双手无措的在身侧握紧成拳:“身份就是原罪,玲珑无所谓的。”
“不是的!”虞甘榛松开他,盯着他清澈的眼睛道,“身份、性别、出身、地位都不是原罪,人心中的偏见才是原罪。”
玲珑抿着嘴角笑了一下,凉凉道:“只要甘榛小姐不和我讨论妆发心得就好。”
“……额,你怎么这么记仇呢?”他这一句玩笑,让虞甘榛放心了些,复又抱住他,“玲珑,我会帮你的,我会让他知道你有多好的。”
玲珑看着在路口晃悠的福全,拍了拍虞甘榛的后背:“甘榛小姐,放开玲珑吧。”
尽管玲珑看不到,但虞甘榛还是哭丧起脸:“呜呜呜……我还在哭呢……”
“甘榛小姐,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做朋友的。”
“朋友就是要在悲伤时互相给肩膀依靠啊!以前我没抱过你吗?”
说的……也是。
玲珑在别人那里能有多冷静机智,在虞甘榛掌心就团团转的有多迷糊。
虞甘榛又抱了他一会儿,嘟囔着撒娇:“玲珑,我饿了。可是我月银都在学堂上花光了,你请我去十里酒楼,好不好?”
好好好,玲珑在心里无奈叹气,怎么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