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全在二楼踌躇许久,才做好心理准备下楼去找虞甘榛。虞甘榛给他点了一壶酒,五两牛肉,很是大方的样子:“想吃什么随便点,记玲珑账上就好。”
德全摸不准虞甘榛的想法,问:“小姐,这是为何?”
虞甘榛到了云城就把自己的团扇翻了出来,慢悠悠地摇着问他:“德全,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有四了。”
“二十四了?那正是娶妻的时候啊。”
德全微微一愣,神色暗淡地笑了笑:“小姐,德全什么情况您是知道了,您也就别取笑德全了。”
虞甘榛拿起酒壶给他倒酒,德全哪敢让她为自己斟酒,将倾斜的酒壶托起:“小姐,这可使不得。”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起开。”虞甘榛给他倒好酒,问他,“德全,你当年是怎么进的宫的?”
德全将那一杯酒饮下,回道:“我六岁那年,我们那里的村子闹饥荒,逃荒路上,德全父母都饿死了。德全也被人贩子骗走,卖进了皇宫。”
虞甘榛专心听着,他酒杯一空,就帮他满上。
德全三杯酒下肚,便察觉到了虞甘榛是在故意灌他酒,也没拆穿她。
就算主子给他的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
“德全,那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德全摇头:“哪敢啊。”
“那如果有姑娘喜欢你,你会答应吗?”
“哪能啊。”德全眼角眉梢都是苦涩,“不会有人喜欢德全的,就算有人真的不开眼,德全也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
德全垂眸看着杯中酒:“小姐您想啊,若有姑娘心悦德全,德全要是答应,定是得把自己真实的情况全部告知的。不然,就太不负责任了。”
虞甘榛听懂了:“你是怕对方不接受?”
“不是,德全是不想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德全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想在承受别人古怪复杂的眼光了。”
一楼人声鼎沸,德全音量不大,但低沉有力,就是能清晰地传入她耳朵。
一如他的眼神。
清凉,通透。
“小姐,您知道福全为什么要背叛公子吗?”
“觉得玲珑落魄了,想踢了他攀高枝呗。”
“这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想彻底摆脱过去,而公子,就是需要与之划清界线的首要对象。”
酒不醉人人自醉,德全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继续说:“小姐,现在德全拥有的身份,是以往的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一个正经体面人家的随从,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小姐和公子的感情浪漫动人,但德全并不需要爱情或者婚姻,德全只想拼尽一切去隐藏过去,去保住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让任何人看穿。”
这样的态度完全出乎虞甘榛的预料,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子里一团浆糊,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再去问问玲珑吧。
“行,那你继续吃,我上去陪一会儿玲珑。不够再点哈,全都记玲珑账上。”
德全也不会如虞甘榛所说坑自己公子,应了一声,站起身,目送虞甘榛上楼。
潘慈正歪在床头打盹,被风风火火冲进来的虞甘榛吵醒:“你这脚步匆匆的,怎么了?”
虞甘榛将自己和德全的对话全都告诉了潘慈:“……也就是说,德全不会喜欢也不会让任何人喜欢自己,更不会成亲!?”
潘慈点点头:“没错。其实,如果我在天宁国时没有遇到甘榛小姐,我应该会做出和德全一样的选择。”
虞甘榛的关注点却不一样,很不爽地拆穿他:“如果你不遇到我,你没长大就已经死翘翘了,轮得到你臆想我不存在的情况吗?”
“……”他要表达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那车赞怎么办?”
潘慈对于做月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很排斥:“你不掺和不就行了。车小姐喜欢的是德全又不是你,你让德全自己处理。”
“德全要是能好好处理,我也就不担心了!他那么个榆木脑袋,万一话说得太狠,伤到我小姐妹的心该怎么办?”
潘慈对虞甘榛瞎操心的行为归因为太闲,他拍拍她的头问:“甘榛小姐,听说您白日里遇到过很多户热情好客的人家?”
虞甘榛点点头,不明所以。
“看来甘榛小姐讨人喜欢的功力不减哪。”
虞甘榛笑逐颜开:“那当然。”
“这样,车小姐和德全的事我帮你解决,你发挥自己魅力去和那些居民搞好关系,然后帮我打探些消息。”
虞甘榛没想到潘慈那些紧张刺激的斗争自己也能帮上忙,正经了脸色道:“什么消息。”
“就问问他们,六年前,云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为什么要问这个?”
潘慈捏捏她的脸蛋:“这你不必知道,你帮我打探来有价值的消息,我就能帮你把车小姐的事完美解决。”
虞甘榛又关注到了刁钻的点:“所以我们这是在进行交易吗?臭玲珑,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打探不来消息,你就不会帮我对吗?”
潘慈叫苦不迭:“没有!就算甘榛小姐什么也不做,潘慈也会竭诚帮您的忙。只不过,咱们几个外乡人一看便知,我和德全寿全气息又过于阴沉,很容易让敏锐之人心生戒备。所以让您去打探消息,可能是最隐蔽的方式。”
虞甘榛这才满意,拍拍胸脯道:“不就是跟人聊天胡侃嘛,我最擅长了!”
潘慈眼神顺着她的手,就到了不该到的地方,想起了那时柔软的触感,他轻咳两声,将蠢蠢欲动的手收进被子。
不能太急色,会破坏他们感情的纯洁度的。
翌日,虞甘榛就道别潘慈,去找昨天那几户人家闲聊去了。
潘慈病已经大好,他披着外衣立在窗口目送虞甘榛远去,唤来寿全吩咐道:“暗中保护甘榛小姐的安全。”
寿全领命去了,德全却不乐意了:“公子,为什么不让我去?”
潘慈轻咳两声,淡淡道:“我有话需要跟你单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