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所有的悲伤都能被抑制，那便不能称其为悲伤。】
宋淮阳问陌尧：“只是演戏，你在想什么？”
陌尧无法说出真正原因，他可以用太过共情式入戏来当做借口，但借口之所以称之为借口，那并不是真实的。
半晌后，他才动了动嘴唇：“可能是，出不了戏。”他终究还是用了借口。
宋淮阳看着他，平静道：“你刚才和江南聊什么了？”
沉默了好一会，陌尧才说：“没说什么。”
宋淮阳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窗外的雪将树枝压低一般厚重无声。
“陌尧，你在说谎。”
陌尧心头微颤，指尖又无意识的往掌心里攥。
宋淮阳却是低下头，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而后轻声道：“出血了。”
陌尧偏过视线不再看他，半晌后，他才故作轻松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问了一下江南，他为什么没回我的消息。”
是实话，却也不是实话，只要宋淮阳不再问下去，他就可以把江南喜欢他的事实隐瞒下去。
人总是自私自利的，尤其是在他即将可以触碰到自己的月亮时，自然不会想让其他因素破坏这得来不易的一切。
但他总是把宋淮阳想的太简单，他自以为这些事他都不会去看，但他却听到他说：“因为我包养了你，所以他嫉妒了。”
陌尧愣了一下，而后抿唇：“你怎么知道。”
宋淮阳双手插兜兜里，目光平静：“早就知道，怕你多想就没告诉你。”
原来是这样……
陌尧：“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他总是这样，改也改不过来。
宋淮阳语气淡淡：“没什么好道歉的，他说的也是事实。”
陌尧猛然抬头，茫然的“啊”了一声。
“我们之间……是包养的关系吗？”他傻乎乎的问。
宋淮阳眉心一蹙，发觉陌尧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不等他解释什么，就见陌尧又说：“我明白，明白了。”
宋淮阳松了口气，将即将说出口的话压了下去，他明白就好。
但他哪里知道，陌尧口中的“明白”二字，皆是出于对他无比喜欢之下的妥协。他愿意为他妥协，哪怕，只能是以包养的关系在一起。
“一会拍的时候，你记住，那只是在戏内，戏外我和江南没有任何关系。还有，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现在连这些都接受不了，那就谈不来以后，时导随时会换人，你不想被换就好好努力。”
陌尧垂着头，眼睫剧烈颤动，半晌后才闷闷的回了一个字：“好。”
宋淮阳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而后给时诚比了一个ok手势。
拍戏继续。
但是……
陌尧仍旧卡，几乎是次次NG，连续十多次后，时诚差点将手中的对讲机摔到地上。
但在和陌尧说话时，他却没说一句重话。
“今天收工，你回去后好好琢磨一下这个情节，再写一份祈生的人物小传，我会让淮阳今晚过来和你对戏。”
陌尧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
到这里，今天注定只能暂时收工。
回去时，小翎坐在陌尧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陌尧。
“尧哥，你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太好？”
陌尧靠在后座上，疲惫的闭上眼睛：“应该，我睡一会。”
小翎不敢再打扰他，但不过一会，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对面那头正是杨茹，她听起来语气很急，叫小翎把电话交给陌尧。
小翎连忙碰了碰陌尧的胳膊，将他叫醒：“尧哥，茹姐的电话。”
陌尧垂眸看了一眼，而后将手机拿至自己耳边：“喂。”
杨茹说：“陌薇出事了，不知道谁拔掉了她的氧气管。”
陌尧心头猛颤：“还好吗？”
“嗯，医院已经报警了，但监控录像被黑掉，所以无法得知在那个时间段是谁进入了陌薇的病房，对方很谨慎，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陌尧连忙叫司机停了车，他对杨茹说：“麻烦茹姐先帮我处理一下，我和时导请个假，马上回去。”
杨茹有些犹豫：“和时导请假会不会不太好？”
陌尧语气变得冷了几分：“不会。”
杨茹只得作罢，答应他的要求。
挂断电话后，他给时诚打了个电话，时诚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他路上小心。
其他演员陆续赶到，其他人的戏份也就可以逐渐开始了，现在不像刚开始的那几天，离了他和宋淮阳后，剧组会停工，所以他请一天假倒也没什么问题。
陌尧直接掉头赶到机场，买了一张最近的机票飞了回去。
到医院时，他看到杨茹正在和警方交谈。
陌尧走过去，杨茹看到他过来，似乎松了口气。
“放心，陌薇没事。”
陌尧隔着门上的窗户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却并没看到陌薇。
杨茹注意到他的动作，解释道：“我升了病房，请了两个护工，她们交替值班，这样可以保证有人再趁虚而入。”
陌尧点了点头：“嗯，谢谢茹姐。”
杨茹：“不用，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你先去看陌薇，一会你可能还得和警方走一趟。”
明显的刑事案件，陌尧既然赶了过来，那势必是要去一趟的。
……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仍旧浓烈，陌尧本能的胃部泛酸，想要呕吐。
他走进病房，入眼就是一片白。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床单，就连陌薇身上穿的病服都是白色。
这种颜色向来代表的是纯洁，但陌尧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这种色彩比灰暗更让人压抑。
陌薇很瘦，脸色亦是很苍白。从前那个圆润的可爱姑娘已经不见了，她长大了，似乎又没有长大。
陌尧走过去坐在病床前，而后将陌薇的手从被子底下抽出，紧紧握住。
他轻声道：“薇薇，我很想你。”
这话他说了无数次，但陌薇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回应。
“哥好不容易才有时间过来看你，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找到了一个喜欢的人，他说，这部戏拍完就和我在一起，我很开心。虽然……他也是个男人，但你一定会祝福我的吧？”
他慢慢的用手指摩挲陌薇的掌心，笑道：“他长的很帅，你一定会喜欢的，等我们在一起了，我就带他过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陌薇仍旧毫无反应，看起来死气沉沉。
但她身上依旧有温度，只要那双曾经一直牵着他的手还是木暖的，陌尧就能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
在病房里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后，陌尧去见了陌薇的主治大夫。意料之中的，所有说辞还是同从前一模一样，并无任何变化，所以陌尧也谈不上失望。
而后，他又去局里做了笔录。
这个案子，说起来不太好查，但也好查。
陌薇躺了十几年，自是不可能得罪什么人，那么，攻击陌薇的那人，针对的，便只能是陌尧。
他将自己这几年里所有可能得罪过的人都一一写在了一张纸上，其实并不多，也就十来人，而且他们之间根本没多大仇。
警方说会尽快取证查探，但陌尧觉得可能查不出来什么。
从局里出来后，陌尧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山城在下雪，这边虽没下，但气温却比那边还要低。
裹挟着寒意的冷风阵阵逼近，慢慢侵入身体各个部位。陌尧今天过来的急，就只穿了一件大衣，这会走在外面，确实是感觉到了冷意。
他瑟缩了一下身子，想要打一辆车回医院，但等了许久却也没见到一辆出租车。
也难怪，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估摸着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还出来跑活。
打定主意走回去后，他搜了一下最近的路线，根据导航出发。
但没想到，走着走着，他走到了一处游乐园。而且这个游乐园，还在营业状态。
陌尧好奇，不由往近走了几步。结果却碰到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只有一个人，陌尧注意到后，不由蹲下身，轻声询问：“宝贝，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却扑到陌尧怀里将他一把抱住，用软糯糯的声音道：“哥哥，你长的真好看啊！”
陌尧哭笑不得，小丫头片子这么小，就知道勾搭好看的小哥哥了，以后长大可还得了。
“行，那你先告诉我，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笑的开心：“不知道。”
陌尧：“……”
正当他还想说什么时，兜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陌尧拿出来一看，发现上面闪动着“宋淮阳”三个大字。
当时走的太急，他只顾和时诚请假，都没来得及和宋淮阳说一声。
陌尧抿唇，仔细想了一下，愈发觉得这通电话打来的目的是兴师问罪的可能性更大。
但他总归是不敢挂掉，只能按下接听键：“淮哥。”
“你在哪？”宋淮阳语气仍旧平淡，同从前倒是听不出有什么差别，但正是这样，陌尧才更慌。
轻咳一声，他解释道：“我在医院。”
“不对哦，漂亮哥哥不在医院，他和我在游乐园一起玩呢。”
饶是陌尧，也不由被小女孩这突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他连忙对着小女孩摇头，小声道：“别乱说。”
但是，电话那头的宋淮阳却说：“我都听到了。”
陌尧：“……”
他朝小女孩看了一眼，小女孩自顾自的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而后挣扎着从他身上爬下来，一个溜烟就跑没影了。
陌尧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坦白从宽：“我妹妹这边出事了，我刚做完笔录，打算回医院，但路上没打到车，所以想走回去，但是……我好像迷路了，然后就走到这个游乐园了。”
电话那头的宋淮阳却是沉默不语。气氛顿时沉寂，即使看不到他，陌尧也能猜的到，宋淮阳现在定是漫不经心的做着一个动作，亦或是专注的看着某处。
他生气时，无非就是这两种表现。
“淮哥，我可以开视频……”
宋淮阳语气淡淡：“不用，那边冷吗？”
他话音刚落下，一阵寒风瞬间侵袭过来，陌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还打了一个喷嚏。
刚刚打算说不冷的陌尧，顿时心虚的咳了一下：“其实，也没那么冷，就是风比较大。”
宋淮阳说话声音毫无起伏：“嗯，我知道。”
陌尧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宋淮阳又说：“我知道你比较擅长撒谎。”
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陌尧额角一跳，忍不住思考，自己究竟在宋淮阳面前说了多少次谎，才会让他形成如此深刻的记忆。
但搜索失败，因为他在面对宋淮阳时，时常言不由衷。所以，说谎是经常干的事，这么一想，宋淮阳倒也没冤枉他。
“我道歉。今天确实是有点冷，我走的急，也没穿厚点的衣服。”
“赶紧回去，不用急着回来，时诚这边我会和他说。”
陌尧无声的笑了一下，心里头甜意越来越甚。他想，就算宋淮阳真的只是把他当做包养对象，那也没关系。他现在就很享受这种被他包养的感觉。
他乖巧的应了声“好”，心里却是在想着能赶在明早之前到的一趟飞机是在几点。
他想多陪陪陌薇，但时诚那边不好交代，诚然宋淮阳可以替他说话，但走之前一直NG的那场戏却是时时刻刻都萦绕在他脑海里。
他想回去，尽量把它琢磨透。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记得方慕和季景宁有单场的对手戏，也就是说，如果他赶不回去，时诚有可能会趁这个时间让他俩拍完。
即使看到会难受，但他也不想什么都看不到，那样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挂断电话后，陌尧赶回了医院。他见了杨茹找的那两个护工，和她们认认真真的交代好一切后，才让小翎给他订了张回山城的机票。
小翎没跟着过来，却也知道陌尧向来很宝贝他的妹妹，所以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回来。
“尧哥，又有两个演员到了，其实你不用太过着急回来。”
陌尧：“事情处理好了，不用耽搁，你订就是了。”
小翎只好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