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东瀛人出现,你用狼筅打头阵,为后头弟兄做掩护,”今夏朝李戡道,他虽擅用弓弩,但在戚家军作战中作为鸳鸯阵的掩护手,可灵活机动的将敌寇挡在外围,时间紧迫,只能暂时把他俩拎出来充当藤牌手和长枪手,狼筅是利用近处竹林生长的毛竹,选其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丫,每支狼筅长三米左右,无论是手铳还是长刀,举凡近身者皆能一举揭掉。
李戡颔首,小心的护住手底下的狼筅,又听今夏转首冲着李末道:“瞧见前头那块巨石没?”
李末不明所以,下意识点了下头。
“能不能把它举起来?”此言一出,身边蹲立着的几人纷纷侧目,李如松皱着眉,李末则拍着胸脯道:“小瞧人,我驶哨船的时候一橹子掀掉倭寇半艘船的人不成问题。”
今夏啧啧叹息,“我不是真让你去举石头,你只要把靠近你的东瀛人给我挑开,有多远挑多远。”
依李末这身子骨,与她弟弟袁益有些相似,刚劲不足,饭量还没她大,戚夫人曾说,戚家军的鸳鸯阵所招收的将士大多是为青年,不需要多高强的武功技巧,只要臂力惊人,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应机敏即可,尤其李末是她临时拉上阵的,私心里今夏已将他当成弟弟般,她实在担忧的紧。
“放心,包在我身上。”李末嘻嘻笑了笑,稍显稚气的脸上神情兴奋。
此时将近傍晚,暮色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木投掷在尘土拂面的林间,不知是被呛得还是惊恐所致,从半山腰另一处窜出几个宽衣阔裤手持武士刀的东瀛人,掩住口鼻叽里咕噜的叫骂着,李末猛地按了下狼筅,被今夏扣在肩头,“再等一等。”
继续屏息,然后从密林里出来的东瀛人越来越多,粗略去看,大概有三十多人,其中一人手指着山头方向,又是一通东洋话,今夏与陆绎成亲后,在他书房见过几本海外存志语录,通篇皆是高丽语和东瀛语,好奇下学了点,只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如今仍是一窍不通,此间几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李戡问道。
李如松颦眉,语气不爽道:“打!”
的确,除了打,他们没得选择,否则他们把其余的东瀛人引来,今夏等人便不占优势,于是一咬牙,操着手里佩刀,低声恨恨道:“打!”
忽然从四面草丛跳出了二十余人,个个手握长刀,另有支队配了火铳,铳开两门时惊得那批东瀛人聚成一团。
因是多管,可连发,但中间仍需要填火药,这档口,东瀛人反应后,已操着长刀扑了过来,火铳便成了哑巴铳,近身肉搏无非就是冷兵器互相缠斗。
今夏等人临时摆的阵法,即便成效一般,在接战时,长三米的狼筅还是替阵里的李如松和岑寿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一番厮杀从日暮持续到月上梢头,间或从别处赶来的东瀛人也尽数被斩杀或剿俘,在山林,尤其是到了晚间,会有许多无法控制的因素,李如松等只得将活口的倭寇押送回去,另留了几十人守在山脚边以及后山河道口,防止残存下来的倭寇借水偷渡。
新丰县的知县胆小畏事,带着家眷仆从早早躲了起来,现下听说城里倭寇几乎剿灭,遂又做出一副逢迎谄媚姿态,次日设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今夏盯着那桌上的鸡鸭鱼肉,顿时食指大动,双眼几乎黏在上头,李戡见状,轻咳一声,今夏回神后,嘿嘿笑了笑。
李如松脸色如涂了层锅底黑,自打他进入新丰县,府衙里乱如一锅粥,内堂师爷也寻不着,偌大一个衙门居然就剩下看守大门的老头。
新丰知县哈着腰,满上一杯酒,双手捧到李如松眼前,他却看也不看转头就走,那知县脸上的笑就这么僵硬的卡在嘴角,十分滑稽。
“可惜了,这么多菜,一口都没动!”今夏惋惜的摇摇头,边走边时不时的回头去看。
这顿饭,她自然连碰一下筷子的机会都没,到了晌午,山头上沉不住气的东瀛人溜到山脚,忍饥挨饿又冻了一夜,几个回合下来就被隐在山脚的士兵伏击制服,山林三面环水,另有小部分企图水遁,结果水深不可测,淹死者大半,剩下的早没了反抗的力气。
耽搁了几日功夫,新丰县的倭寇算是彻底肃清,随同李如松而来的将士里有俞大猷的得力干将,已拆成两股分别去了龙门县和紫金县剿杀流寇,今夏等人在龙门与他们汇合后,稍作休整,便启程往回赶。
这一路,岑寿过的十分难捱,倒不是怕大公子责罚,他跟着大公子多年,错事也犯过,可没有一次像这般六神无主,他的反常连今夏也瞧出端倪,趁着人马休憩时,抱着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又从马背上解下另一个丢到岑寿怀里,“怎得了,你这路上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什么,”岑寿淡淡回了句,扭开塞子愣愣看了半晌,抬头看向今夏道:“夫人……”
见他吞吞吐吐,今夏蹲在他面前歪头打量着,“有人欺负你?”
岑寿摇头,今夏继续问:“那我晓得了,是想你哥了罢?”
他仍是摇头,面色也不大好看,她便急了,差点蹦了起来,“你何时变得这么蝎蝎螫螫了。”
俩人在这边说话,李如松就坐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往这边看,那日准备去龙门跟众将士汇合,她忽的来找自己,居然主动要求与他同去广州,李如松起初诧异,其实他本对这个捕快抱着怀疑的心思,山林里李戡那根狼筅使的比长刀还灵活,分明不是第一次,年纪小的李末却说他驶过哨船,普通的村民见到倭寇早就吓得两腿发软,更何况一橹子掀翻半条船的倭寇,饶得他只会带兵打仗,这种错漏百出的谎言他也压根不信,而今夏只说兄弟俩早年在沿海抗倭时替军队驶过哨船,又对倭寇痛恨至极,再者世道太乱学点功夫傍身无可厚非。
李如松虽仍有疑虑,却在今夏嬉皮笑脸中渐渐也被她逗得忘了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