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絮眯了眯眼，哼了一声，很自信的朝萧驿那边招了招手：“六号房弟子萧驿！”
萧驿不嬉皮笑脸到了，立刻正了正身子，从人群后面探出一颗头：“小的在，咋了？”
“你要在宋凛那排等到什么时候？来我这里站，我给你查积分。”
一旁的宋凛闻言，很明显的蹙眉，似是对这样的决定很不满意。
“不用师姐，我才来多一阵儿啊，扣几分我自己知道，不着急查。”
秦飞絮气急：“那你还站什么排？还不快滚？”
“不成。”萧驿摇了摇头：“我找尊主有话说。”
有话说？你俩能有什么话说？
这小子真是到哪儿都想千方百计的勾搭她的师弟！
“不成！”
“师姐。”宋凛这才蹙眉开了口：“师父早上不是说要你快点回去帮忙吗？眼下你这边没事了便去吧，别让师父等太久。”
秦飞絮看了他一眼，而后气呼呼的拂袖而去。
她满眼都是“你等着！”这三个字。
萧驿站在最后面，和不远处的沙旭海心惊胆战的对视了一眼。
只有宋凛面色不变，负手站在原地，继续给他面前的弟子查分。
“二十一分，其中有九分都是扣在晚归上。”不得不说，除了萧驿之外，宋凛面前站着的这十几个人都是有胆量和实力的，首先，他们知道宋凛会训人，站在这里自然不可能让他挑出大错来，起码在修炼上肯定是不能的。
被点名那人嬉皮笑脸：“师兄，这九分我会给补回来的，你别生气。”
是这样的。
倾雪阁入门有人性的地方就在于---扣掉的分，有机会可以加回来。
每周周末南脉广场这边都会有“积分黑市”，一些可以“改积分”的内门弟子会定期提出一些比较艰难的任务让他们完成，若他们接了任务无法完成会倒扣分，如果完成的话，便会加一分。
就是因为这样加分很艰难，而且还很锻炼人，所以倾雪阁的上层才默许了这个“黑市”规定。
然而总是有些出奇的弟子可以完成这样的任务，把之前不小心扣掉的积分加回来。
“哦？是吗？”宋凛挑了挑眉，淡淡的笑了笑：“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所有的扣分项目都会有机会靠后续努力补回来？”
那人不笑了，一脸僵硬的看着他宋凛，磕巴道：“啊？不是吗？师、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宋凛眯眼，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像是晚归这样的扣分项是无法通过黑市加回来的---也就是说，这分扣掉了就是扣掉了，往后你要小心。”
南脉的广场又陷入一片沉默。
半晌过后，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似乎每个晚归过的人都在痛彻心扉。
“这也太没人性了吧？”萧驿听见人群中有人这样说道：“不是，我当时看倾雪阁入门新手指南的时候怎么没看见有说这条啊？”
“我靠我翻着了，在第二十一页的附录里，字可小了！”
“那地方谁能看见啊，成心的吧？”
这次他没反驳这些人，反而笑了笑。
的确有点没人性，可是这个世界便是这样的---一切不会都在你有准备的时候光临，有些时候你做不到自律，那么便会错失良机。
修仙的世界看起来自在逍遥，却要比凡间更加残酷。
让这些孩子早早知道也好。
萧驿这排的人每个都被他训的狗血淋头，所以等到到他了的时候，其他几个内门弟子已经开始聚堆吃早饭了。舒云台下的外门弟子已经所剩无几，除了不远处还在等他的沙旭海等人，就不剩谁了。
宋凛便在他面前半米的位置站着，眼神淡淡的看着他。
萧驿吐掉了嘴里嚼着的狗尾巴草，乖乖的走上前，叫了一声：“师兄。”
“你腰间的灵石给我，我给你看分数。”
萧驿顿了顿，乖乖取下腰间的石头递到他面前，提醒道：“师兄，我才训练第一天。”
宋凛抬眼看了看他：“你也知道？”
“第一天就给我扣了这么多分？”
萧驿一噎，不说话了。
“方才飞絮扣掉了你十分，晨练热身没跑下来扣了一分，昨晚半夜出门扣了一分。”宋凛哼了一声，收起了指尖的灵力：“还剩下十八分。”
萧驿有些委屈的道：“昨晚我不是因为觉得你在外面才出去的吗？这也扣啊？”
宋凛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道：“规矩就是规矩，这是外门弟子的系统自动扣的，我也没有办法。”
萧驿无声的叹了口气，心想着算了，该如何就如何吧。
眼下只能随遇而安。
宋凛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把灵石还给他。
萧驿接过来之后，宋凛没有出声，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两个人莫名对视了一阵子，旁边还有人看着，萧驿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师兄，你还有别的事吧？我看你的同僚都在等你，那我…先走了？”
宋凛还是没有理他，而是蹙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脸，似乎在费力思索着什么。
萧驿看了看他，挠了两下脑袋便打算走了：“那…回见啊师兄。”
“值得吗？”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宋凛低沉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
萧驿愣了一下，停住脚步想了好一阵子才大概明白他师兄在问他什么。
他一时之间没有答话。
宋凛继续在他身后问他：“因为替我出了头现在这样，值得吗？”
萧驿沉默半晌，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他还是很在乎的嘛。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事，师兄。”萧驿慢慢转身，十分认真的看着他：“我做的事情没有错，我问心无愧，我便是值得的，至于这件事情的本身…我觉着我也没有做错。”
宋凛转过头，眼神深邃的和他对视：“许多事情并无对错之分，所以我才问没有问你做的对与错，只是问你值不值得。你为何要理那些人？他们说的真假我一概不在乎，毕竟某些事情自己知道便好。而且据我所知，刘峰那人有仇必报，眼下他的分都快被扣没了，自然要怪到你头上。”
“萧胥蘅，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对付他？你有什么本事对付他？”
萧驿安静的听完了宋凛这一段话，半晌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他：“我就知道师兄你要说这些。”
宋凛看着他的笑意，猛地顿住了。
二人对视的瞬间，他心里猛地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值得的，我做人也有我做人的标准，我就是听不惯他们说那些话。”
宋凛看着他，半晌轻声道：“我不在乎。”
萧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在乎。”
宋凛不说话了。
同是心性正常的少年人，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萧驿想，像他师兄那样的人，表面上看似高傲，但实际则不然。
他是那种从一开始很多事情就不会主动出口的人。
对于某些既定的人和事，他也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总是认为，若是改变不了，便不要去挣扎，更不要做那种无用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但是这样的想法是悲哀的，宋凛原本不该有。
这一世，宋凛现在已然二十岁。
他在十八岁那年开辟的龙溪灵河，在那之后，便开始不断的有人去请他探寻灵矿，到了现在已然两年，萧驿相信他对这件事的热度也早在这两年消耗干净了。
他敢肯定，从一开始有人议论他、污蔑他的时候，他肯定是难以置信和愤怒的。
可是到了后来，宋凛便明白了人心。
他逐渐知道人心就是这样的，谁也改不了。
所以与其说宋凛不在乎，倒不如说他对于这个世道心灰意冷了。
萧驿看了他一会，轻声道：“师兄，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可以，我就是不服他们说你，从今往后，你想怎样都可以，但唯独一点---你不可以阻我，谁说你不好都不行，让我听见了我就要出这个头，后果怎样，我自己来承担。”
“师兄，谁也不能说你不好。”
宋凛这次没有说他，只是略微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你…”
那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般。
…从未有人如此跟他说过。
“当然了。”萧驿突然眯着眼睛笑了，歪头看着他：“如果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出不起头了，麻烦师兄记得救我一下。”
宋凛不言语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如星空般的眼眸中，静静的倒映出一个他。
在那个瞬间，他们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气氛很安静，安静的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那个时候，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快到不经意间乱了节奏，快到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有一瞬间都模糊了。
模糊到眼前只剩下萧驿的那张笑脸。
真的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
没有人跟他说过什么“人活着需要自在自得”“你可以不用忍受”这样的话。
即便是他的师父，即使是秦飞絮也未曾跟他说过这些。
“师兄。”半晌之后，萧驿收起了笑意，目光变得极淡而温柔，他摇了摇手上的暖玉手串：“我知道我现在全身上下的行当或许现在都挺值钱的，我一个也买不起，对我来讲，这些都是珍稀物件儿。但是我想跟你说，在我眼里，需要珍惜的只有这个手串。”
“没有什么都可以，但师兄的东西，我不能丢下。”
他是在告诉宋凛，无需在意他穿着谁的衣服，无须在意他脚上戴着的是什么东西。
只有他送给他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什么“师兄我爱你，师兄我要和你在一起，师兄你喜欢我吗”之类的话，因为在那个瞬间他开始意识到---他再也不想逼着宋凛去做什么事了。
哪怕是逼着他对自己有感觉这样的事。
一切本应该顺其自然。
他不会再强制干扰宋凛平和的心境了。
因为这样的情况下，宋凛就算答应跟他在一起了又如何？不也算是他逼的吗？
这样和他前世不择手段的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无甚区别。
一切需得慢慢来。
“萧胥蘅！再不去食堂没吃的了！”就在萧驿陷入沉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穆离的喊声。
他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去，差点忘了还有三个人在等他。
“马上！”
宋凛还没从刚才的感动和震撼中缓过劲儿来，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昨晚还和他有过口角之争的男人。
那个人，是萧驿同寝的外门弟子，叫穆离。
宋凛只不过瞧了他一眼，眉心便皱了起来。
让他觉得刺眼的是，穆离和萧驿身上穿着的衣服几乎是差不多的。
就很像是民间戏文里所说的---很亲密的情人之间才能穿着那样相似的衣服。
萧驿嘴里说着他的东西最重要，实际上贴身穿着的却是别人穿过的衣服。
这算不算是说好听的话来糊弄他呢？
所以萧驿方才想要表达的意思，宋凛真是一点也没理解到，反而还品出来了点别的意思。
“师兄？”萧驿发现他在出神，便咳嗽了一声：“怎么了？”
宋凛闻言转过头来，无言的望了他半晌，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胥蘅，我送给你的手串并不算很名贵，还不如你身上那件衣服来的珍稀，所以你不用那样小心。”
萧驿瞠目结舌---他的关注点在于，原来穆离送给他的衣服竟然这么贵。
让他还，他真的还不起。
宋凛垂眸看向他脚上的铃铛，淡淡的问道：“还戴着？”
萧驿脸色一苦：“啊…我，你说这个铃铛啊师兄，咱们外门弟子应该不会不允许戴这个吧？”
“罢了，无所谓。”宋凛淡淡的移开目光：“你体质属风火，暖玉你戴着有好处，若是喜欢你便留着，若是不喜欢了，随便丢掉便可。”
“那怎么行？”萧驿蹙眉看着他，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