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宋凛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了,背过身去:“养精蓄锐,明日来见我。”
萧驿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很难想象,现在这样满面冰霜的男人,一炷香之前还曾骑在他的身上霸道的和他亲吻。
他叹了口气,继续低声叫道:“师兄,你别这样。”
想明白再生气好不好?
“我叫你回去。”宋凛低声道。
“可是…”
“滚。”这个字儿,仿佛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头一次听宋凛说脏话。
说实话,挺震惊的,也挺无奈的,因为他第一次说脏话,竟然是因为感情的问题。
萧驿顿了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秦飞絮一个眼神制止了。
“还不回去,找死吗?”---她的眼神里满满的是这个意思。
萧驿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心说算了吧,等宋凛气消了,或许一切都会变好了。
他抬头看了看宋凛的背影,轻声道了句别,然后慢慢转过身去,一步步的走向雪夜的更深处。
秦飞絮看了一会萧驿的背影,突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
她难道做错事了吗?
可是她自认为她是对这两个人好啊。
她错在哪里了呢?
秦飞絮蹙眉,有些内疚的在原地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扭头看向一直在沉默的宋凛。
“师弟,我…”
“不必多言,我没事。”
秦飞絮无语了半晌,心说谁关心你有没有事了,我只是想问你我做没做错。
“师姐,”宋凛的声音似乎没有那么冷硬了,他犹豫了一阵子,淡淡的问道:“他走的时候,那手串他有戴上吗?”
秦飞絮无奈的看了他一会:“嗯,紧紧的攥着呢,像是什么宝物一般。”
宋凛又沉默了下来,然后轻声问道:“师姐…我是不是不该把他赶走?”
“我是不是太凶了?”
他是不懂感情,但他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知道萧驿那样做的道理。
只是他从来不需要这样自以为是的好,他气少年轻易就放弃了二人刚刚才敲定好的事。
而且是那样的事。
秦飞絮蹙眉看着他:“怎么?刚赶走就不忍心了?”
她这师弟…
到底怎么回事?
从前怎么不见他因为什么事反思过自己?
萧驿那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她怎么没想出来?
宋凛蹙眉,别过头淡淡的道:“没有,不至于,对于这件事,你不必多言。”
秦飞絮感觉自己挺无辜的。
不是你自己方才开口问的吗?现在就又成了我多言了。
她师弟是真的难搞。
“若无别的事,我先走了。”宋凛朝她微微低眉,脸上的表情淡漠,反复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又冷又硬的人:“早点休息。”
“喂,等等。”秦飞絮蹙眉看了看他,对他这样的状态莫名有些忧心:“几日后你又要走?忙得过来吗?最近你已经很累了吧?”
宋凛停住脚步,回头淡淡的看着她,眼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师姐多虑了,我这些年不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吗?东奔西跑,做着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谁又会在乎我累不累,想不想去做?”
曾经有人在乎过的。
宋凛静静的看了她一会,这样想到---只是那小骗子兴许只是嘴上说在乎而已,他给了他那样大的期望,最后却也是凄凄。
无所谓了,他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事,他自己清楚。
这一切原本就无妨。
秦飞絮哽住了,她瞪着眼,沉默了半晌,想张口跟他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想说的那些都卡在嗓子眼儿里,难受的很,说也说不出口。
她就那样看着宋凛的背影,手里的剑带逐渐松了下来。
她方才逼着萧驿说那些话,不过是想为了他们二人好。
她…做错了吗?
……
纪云清彼时正躺在家里睡觉,一个翻身,就对上了坐在他窗边宋凛的眼。
他一下子激灵了,猛地坐起来。
是梦吗?不是吧。
“你有病啊,大半夜骑在人家窗户上干什么呢?想吓死谁啊?”
宋凛垂眸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会,淡淡的道:“七日后我们要去苍茫山,想提前来跟你商量下行程。”
纪云清呆了一会,然后忍无可忍的骂道:“你特么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不太清楚。”宋凛道:“我只知道现在大部分人该睡觉了。”
你也知道!
宋凛仿佛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静静地看着他道:“你我不需要睡觉,睡觉原本就是多余的事。”
纪云清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是不需要,可我们也需要休息!”
宋凛又道:“我听闻你白天还在雪楼听戏,悠闲得很,怎么,今天没休息够?”
纪云清:“…滚!!!”
他原以为宋凛招人嫌完了就能自己离开,可是他发现这厮不是一般的没眼力见儿,非得坐在他窗户口看。他不说话他也看,他翻过身去睡觉他也还不走,而且动作十分自然。
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纪云清躺了一会实在是躺不下去了,按了按已经在发疼的脑袋,翻身坐起来:“说吧,到底来干嘛?”
宋凛看了他一眼,重复道:“商量行程。”
去他的商量行程,这人分明心里就有事!
纪云清感觉自己这么问下去不是事儿,非得让自己这个损友给话匣子打开了不可,便起身从自己床后面拿出来一坛子酒,在封泥上面拍了拍:“喝点?”
原以为宋凛会拒绝,他没准儿得费好大的功夫劝他喝,可没想到这人见了酒就从窗户上跳了下来,面无表情的朝他这边走来:“就在这里喝?去正厅吧。”
嚯,好家伙。
这厮没准儿今天就是奔着他偷偷藏下的酒来的。
纪云清知道宋凛这人平日里滴酒不沾,清心寡欲的很,一看就是一杯倒那种类型。
结果他给自己坑死了。
宋凛酒量是不行,但他敢喝,一杯一杯下肚,不到半个时辰,纪云清珍藏的酒就没了一半。
“我靠,你没事吧你?别喝了!你知不知道这酒多猛?”
宋凛低着头,把脸埋在手里,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再来点。”
纪云清:“……滚,你知道这酒多少钱吗你!”
“多少钱,我给你。”
“我不要我,你知道我藏这么一点酒多费劲吗?”纪云清斜着眼看他,骂骂咧咧的:“还有谁不知道你啊,你赔得起吗你,你最穷了,平时一点积蓄也不留,都给你那倾雪阁了,堂堂半仙,活的连我家下人都不如,这么一坛神仙酿,你买得起吗?”
宋凛醉意朦胧的抬眼,对着纪云清怀里的酒看了一阵子,淡淡的道:“那便不买,直接抢,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我靠??
没钱就直接抢是吗?
平时表面上那般正人君子,仙风道骨的宋凛,居然一喝了酒能说出来“买不起就直接抢”这种话?
“我想要的东西很少,如果真的有,我又得不到,便不想忍着,直接抢过来就是了。”宋凛轻声说了一句。
纪云清有些震惊的看着他,等宋凛从他怀里拽出酒坛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喂!给我留点行不行?你这人真的不能喝酒,酒后失德的事儿百分百干得出来。”
“无妨,一起喝。”宋凛抬起眼,朝他举了举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酒是个好东西。
喝了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便能忘记很多事情。
难过的,不愿意的,不想去做的。
统统忘个干净。
纪云清喝不下去酒,他想着,自己好歹也是这呆瓜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怎么也得尽到朋友的本分,帮这人解决解决问题,便试探性的问道:“你这是因为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个男孩?因为他不开心?”
宋凛猛地顿住,他面无表情的盯了一会桌面上摇曳的火烛:“嗯。”
纪云清顿住了,因为他没想到喝多了酒之后的宋凛会这么坦率:“……额,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不是说你不在乎的吗?”
“假的。”宋凛直白的吓人,他转了转手里酒杯,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纹路:“很在乎,所以生气,难过。”
“你也喜欢他?”
“不清楚,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我才认识他没多久。”
纪云清微微蹙眉:“那你为什么会难过,他做了什么?”
宋凛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
纪云清听得只蹙眉,最后感叹了一句:“你是在跟我说你在没和他讲明白的情况下对他做了很亲密的举动,是吗?”
宋凛顿了顿,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显然没想过这一点:“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纪云清捋顺了好几遍才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喜欢你,你没明说喜欢他,然后又亲了他,紧接着你师姐再跟他说他配不上你如何如何,这样怎么看也是他更可怜一些啊……”
他啧了几声:“遇见你这样七窍不通的也真惨。”
“找揍?”宋凛放下酒杯,微微冲他挑了挑眉。
纪云清:“……”
他差点忘了,现在正在找他咨询感情问题的男人,在清醒的时候是个以一敌百的冷面阎王。
“他会伤心?为什么?”
纪云清翻了个白眼:“你又没跟他说明心意,他当然只以为你把他当消遣啊,被人当了消遣之后还被说不配,能不伤心吗?”
(不远处刚回寝室不久的萧驿突然打了个喷嚏---我没有,我自愿的,我可乐意被他当消遣了,纪云清你千万别瞎说。)
宋凛不说话了,他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洁白的广袖,然后轻轻伸手碰了碰。
是他做得不对,是吗?
“没表明心意,就不能亲热?”
“当然了!这是什么见鬼的问题?”纪云清感觉自己身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痛彻心扉的点了点桌子:“你这是什么渣男思维,他喜欢你啊他,你怎么可以利用他的喜欢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太渣了宋褚希,往后再出现这样的想法,可别说我认识你啊。”
“我们是同期的同僚。”宋凛眯着眼,淡淡的哼了一声:“谁都知道我们两个认识。”
纪云清再次无语:“……”
死醉鬼,还能不能好好沟通了?
宋凛似乎难得的扯了扯嘴角,然后沉默了下来,好一会才道:“知道了,往后我会控制自己,在我明白为什么那样之前,不会再做出格的事。”
“这才对。”纪云清对自己的教育成果很满意。
然而最后他却依旧损失惨重。
宋凛个臭不要脸的,在他家又吃又喝的,把他那坛子偷偷藏着的好酒见了底儿不说,还瞄上了他给郁怀安买的糕点---不可能!他不可能让给他。
“给我。”宋凛点了点桌面,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不想抢,给我。”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纪云清气的直跳脚:“你要不要点脸了?那是我给怀安买的,你要买自己去买。”
“这个时辰店已经关门了,买不到了,你可以明早去买,钱我先欠着你,下次还。”宋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自己念道:“胥蘅喜欢吃这些,他身上也没什么钱,我再给他送些钱去,不能叫他成天心惊胆战的过日子。”
这穷人居然还想着给别人送钱……纪云清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这个相处了挺长时间的好友,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
看来是真的很在意那个叫“胥蘅”的孩子了。
真稀奇,这怪物有朝一日也能开了情窍。
往后的日子可精彩喽。
“现在去?”
“嗯,现在。”宋凛背过手去,脸色淡淡的,和从前一般无二---如果不是知道他喝了酒,现在还真的看不出来:“纪云清,我身上有酒味吗?”
怕熏到那小孩。
“不是很重。”纪云清揉了揉鼻子,哼了一声:“我这神仙醉可是好酒,多喝不伤身,酒气也粘染不上,算你捡着---宋褚希,今日算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啊。”
宋凛挑了挑眉:“好,日后有机会还。”
欠着便欠着,反正明早一醒来也不会记得了---喝醉的宋凛是那样想的。
如果纪云清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怕要气个半死。
损友。
人的一生当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损友。
平常心,须得平常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