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究学当然聪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齐宁远是来做什么的,也对他方才愤然离去的事情略有耳闻,当下看了看台下纷纷低着头的两个人,心里多少知道了点什么。
他对着秦飞絮招了招手:“凌眉啊,你来。”
秦飞絮一愣,有些莫名的和宋凛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走上前:“爹。”
“子寒,你觉得我这个女儿如何?”
齐宁远顿了顿,似乎是觉得不好直接评论一位姑娘什么,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秦姑娘很好。”
秦究学又问了些问题,都是问的他的生辰八字,还有将来的打算,甚至都问到了娶妻纳妾的事---每个都是私人问题。
“家有几处闲宅?”
齐宁远答:“三处。”
“父母可还健在?”
“父亲早年离世了,母亲现在随我住在不周山。”
秦究学点了点头:“可曾打算娶妻?”
齐宁远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下台下的秦飞絮:“今年打算娶妻。”
秦究学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你对纳妾一事是怎么看的?”
毕竟齐宁远作为有权有势的仙盟盟主,免不了要被送女人,这种事情当然要提前问好,免得日后他家凌眉受委屈---虽然目前以凌眉的性格看来,受委屈的只可能是其他人。
但作为父亲,他不可能不担心。
“此一生只娶一人。”齐宁远回答的十分认真:“伴侣之间若是做不到对彼此忠诚,那么不如不成亲,放过彼此。”
秦究学点了点头,似乎对此甚是满意。
秦飞絮在台下越听越不对劲,半晌忍不住开口道:“爹,你是不是问的有点多?你问人家私人问题是不是也太没礼貌了?”
没礼貌的秦究学本人气的七窍生烟,心说自己怎么就生了个情商这样低的女儿,出个嫁还需要他操心这么多。
他当做没听见,转头一脸认真的齐宁远:“子寒,你今年应该很忙吧,有时间成亲吗?”
齐宁远笑了笑:“这点您大可不必担心,仙盟中人成亲后会有一月的婚假,副盟主可以替我处理事务,偌大的仙盟,不是缺少了我一人就不能运作下去的,可是前辈,我想我大概没那个福气做您的女婿了。”
秦飞絮在心里慢慢打出来一个问号---她是不是听错什么了?
秦究学也顿了顿,蹙眉问道:“为何?”
齐宁远沉默半晌,和秦飞絮莫名的对视了一眼:“秦姑娘早已心有所属,晚辈不愿意做拆散别人的人,所以我是没有那个福分去做您的女婿了。”
秦飞絮:“???”
谁?
她是谁?她在哪儿?
秦究学也顿住了:“怎么可能。”
“是晚辈亲耳听到的。”齐宁远蹙眉看着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似乎还在走神的宋凛:“褚希,事到如今,你打算什么也不说吗?”
宋凛沉默半晌,抬头无奈的道:“齐大哥,我都说了是你误会我和师姐了。”
齐宁远忍不住又蹙眉:“我亲耳听到秦姑娘说对你有意,你怎么能…”
秦究学拍案而起,一脸震惊的望向他们两个:“什么?你们?”
“不是!”秦飞絮和宋凛异口同声的回答道:“不是,都是误会!”
秦究学气坏了,他狠狠一甩袖,面红耳赤的看着台下的两个让他操心许多的孩子:“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秦飞絮只感觉自己百口莫辩,特别后悔之前一气之下和她的师弟说了那般荒唐的话,说了就算了,两个人也根本不会当真,结果却好巧不巧的被齐宁远听见了,才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不过是玩笑话,阿爹。”
“你们之间怎么能这样开玩笑?秦凌眉,爹爹怎么教的你,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秦究学一脸歉意的看了看还在蹙眉的齐宁远,老脸通红:“是我教子无方,叫齐盟主见笑了。”
“阿爹,你不要向别人道歉,你没做错什么,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谁都知道我和我师弟是什么关系,若是仅凭一句话信了,那便是那人小肚鸡肠!”
齐宁远气的眉心一跳:“哦?秦姑娘这是在说齐某小肚鸡肠?”
眼瞧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了,眼瞧着事情就要朝着不可控制的发展了,宋凛这才道:“别吵了,我师姐那样,是被我气的。”
“被你气的?”秦究学蹙眉看着他:“你如何气她才能叫她说出那般荒唐话?”
秦飞絮一瞪眼,试图制止住他,奈何宋凛铁了心要将此事交待明白。他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交代干净了,除了某些不能拿上台面说的事(比如他那天晚上究竟和萧驿做了些什么,比如没有当着齐宁远的面说清楚为什么非逼着萧驿修习心法)之外,他当真是一点也没隐瞒。
齐宁远有些怔然的坐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昔日的好友兼同僚。
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原来整日待在一起的人,也可以这样不了解对方吗?
他原以为宋凛是个木讷的老古董,他从来没有想到宋凛能喜欢一个男人。
秦飞絮两眼一黑,放弃般的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扶着脑袋不说话了。
秦究学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连眼睛都没眨。很久之后他才出声问道:“你…你和萧驿那孩子?”
宋凛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嗯。”
秦究学反应了一会,明显有些懵了,他扭头问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齐宁远,虚着声音问道:“子寒,你帮我问问,萧驿那孩子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齐宁远无语半晌,转头看向了秦飞絮:“是…男孩子吧。”
秦飞絮也不装淑女了,一脸颓然的往椅子上一靠,鼻子出了出气儿:“嗯,男人,货真价实。”
她好歹也是亲眼见过他师弟和萧驿在她后山的汤泉里……
咳咳。
秦究学愣了一会,然后猛地捂住脑袋,往后一个踉跄,眼瞧着就要晕过去。
“爹!”
“师父!”
“秦宗主!”
秦究学足足缓了半个时辰才缓过来了点,他低头看这这个跪在地上的孩子,心说这孩子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从前没发现他有这个倾向呢?
“褚希,我问你,你可是认真的?”
“是。”宋凛坚定不移的答道:“我相信师父比师姐还要了解我,我如果说是,您不会再质疑我的认真程度和想法,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向您讨要过任何东西,往后也不会,我只要他一个。”
“好。”秦究学神情专注的看着他:“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信你,但你必须要按照凌眉说的那样做,不然我就不会同意你们二人牵扯在一起。”
宋凛猛地蹙起了眉:“可那样做就是在伤害他。”
秦究学强调道:“你要明白,你是在为他好,也是在对你自己负责,知道吗?”
“我不想以此来试他。”宋凛身上的气氛有点可怕:“师父,我请问您,如果换做是你,被你自己爱的人恶意伤害,只为了求证你是否爱他,你是什么心情,你难不难过?”
秦究学被他这句话堵得一愣:“我……”
“宋凛,怎么跟我爹说话呢?”秦飞絮蹙眉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和他平视,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说道:“你听好了,没有人让你去试他,你是为了他好,我和阿爹是在试他,可你不是,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若你连这都不同意,那我有权利怀疑你根本就对自己这段感情没有信心,这样的感情你觉得靠谱吗?你自己问问自己。”
宋凛不说话了,只是跪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秦飞絮叹了口气,眉眼间稍显柔和,她轻声问他道:“你问问你自己,你信他吗?”
信。
宋凛当然信。
“那你的所作所为,就不是试探,你只是在为了他的修为而去做这些事。”秦飞絮轻轻的把他拽起来,语气平淡而坚定,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强大:“至于我和阿爹,自然要试他。”
齐宁远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半晌颇有兴致的笑了笑。
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是个很优秀的女人。
“你是我爹的得意弟子,站出去就是我倾雪阁的门面,我不允许你有朝一日因为识人不清而变得失魂落魄的,更不允许你因为这件事失去了理智。”秦飞絮哼了一声,微微昂起头,声音冷静又让人有安全感:“我天山教导你多年,也从未向你讨过一分一毫,我们需要的就是你好好的,别让我们再操心了,知道吗?”
“知道了。”宋凛收起了周身的架势,垂眸对着秦究学鞠了一躬:“师父,师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飞絮回过神,目光淡淡的看着他:“知道就好,这次不用我监督了吧?”
宋凛和她对视了一会,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用,你们且看着就好。”
秦飞絮这才满意的眯了眯眼,然后转身拽住秦究学的胳膊,朝他眨了眨眼---爹,我这次做的不错吧?
秦究学无声的对她点了点头,眼里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和宠溺,他抬手摸了摸秦飞絮的脑袋。
这两个都是他的孩子,从本质上,他都希望他们能幸福。
在这世界上,人所谓的幸福,便是得偿所愿,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