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是深夜,气氛一安静下来,所有人也都跟着有些乏了。
萧驿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些。
往后的日子大概会稍微好过一些了。
秦飞絮一袭白衣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她站在原地看了他们一会,突然忍不住冷声道:“就这样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我不太清楚,不过往后这样的人不会再有了。后期我会对考核官进行追责…看来我们的考核机制也的确需要更新了,前来修仙的人,不仅要注重实力,还要注重品性。”
“就方才赶走的那些人,此等品性,别说倾雪阁了,哪个修仙门派也不能接受,你们剩下的人引以为戒,知道吗?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刘峰的同伙,就算是还有我也不想追究,你们也给我想明白了,是要继续在这里搅混水,还是好好的修炼---分不清主次的人,别说我们,哪里也容不下你。”
“听懂了吗?”
午夜时分,大部分的外门弟子都散去了,就他们六号房的还留在原地兴奋的说话。
“我觉得刘峰那家伙滚了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沙旭海靠着树笑眯眯的道,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庆祝是一回事,但今晚先去睡觉,咱们都累了,别作了。”萧驿低头碰了碰自己腰间的石头,估摸着自己现在也凑到二十分了,心里特别满足:“赶紧回去吧,不然一会宵禁没准儿又扣我们分了,那今天这分不就白加了吗?”
郑直也有些疲惫的坐在地上发呆:“回去睡吧,我们只能睡三个时辰了,别折腾了。”
穆离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树上扭头看着当空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沙旭海耸了耸肩,也没再坚持,抱着手臂就往回走:“那就睡呗。”
几个人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了无家可归的段松白正蹲在烧焦的宿舍门口,他正低头捡着地上的东西,似乎刚被别的修士赶出来。
他旁边宿舍的门还开着,之前一个修士正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别以为秦师姐安排你住这里我们就能答应?丧门星,你愿意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可别把病气过给我们,真是晦气!”
段松白就跟没听见这话有多难听一样,一边咳嗽一边捡着底下的行李和瓶瓶罐罐,语气温和地道:“哦,那我就找别的地方住。”
“别的地方?谁能给你住?你要是觉得委屈大可以去找秦飞絮,我看谁愿意收留你,真晦气。”
段松白沉默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蹲在地下,安静的收拾着自己被摔碎了的瓶瓶罐罐。
他心想,药洒在地上就不能吃了,看来这个月要让族长多寄过来点了。
“把嘴巴擦干净点。”不知何时,沙旭海突然走到了段松白旁边,沉着脸发了话:“谁说没人愿意了?老子今天晚上就收了,你有意见?”
被点名的修士立刻脸色一变,唯唯诺诺的哆嗦了一阵子,然后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活像是看见了什么瘟神一般。
段松白捡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然后抬头看了他一会,慢慢地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长鸣,谢谢你替我说话。”
“闭嘴,谁让你叫我小字的?”
段松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就叫。”
我就叫,你能拿我怎么样?
沙旭海板着脸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突然有些气儿不顺的红了脸,扭过了头:“切,蠢货。”
“我不是蠢货。”段松白很平淡的答道:“长鸣,我不蠢。”
沙旭海木着脸问道:“那我问你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对他们硬气一点?段松白,你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被一个筑基期的欺负成这样,你说的过去吗你?”
段松白停了停手,没有看他,只是轻声的道:“修为和行为并没有直接关系。”
“屁话。”沙旭海似乎有些生气了:“那你告诉我,什么跟行为有关系?是你天生懦弱?”
“我没有。”
“放屁!”
“长鸣,只要我不觉得有谁欺负了我,就没人欺负的了我。”段松白静静的看着他,语气很平淡,眉眼间也一如既往的温柔:“那些人对于我来讲不过是一粒尘埃,难道一粒尘埃刮过我的脸,我还要打回去吗?”
“他们并没有实际伤害到我什么,我若是去计较,那我的度量就跟他们一般小,也和一粒普通的尘埃一般无二了。”
“对于我来讲,他们没有在欺负我,我也没觉得委屈。”
沙旭海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会,然后蹲下身去和他一起把最后的几件东西捡起来,然后对着他低声说道:“那很抱歉,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度量和素质,我宁愿当一粒尘埃,也不愿让人欺负我和我在意的人---谁动我的人,谁就得遭殃。”
说完这句话,沙旭海突然拿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狠狠的砸向刚才欺负过段松白那人的寝室门:“我就是这么俗不可耐,我一点也忍不了。”
一声巨响,敲醒了所有人沉默和紧闭着的心扉。
段松白猛地一愣,略有些震惊的扭头看了他一眼:“你…”
萧驿在后面静静的听着,半晌忍不住捂嘴笑了,心说沙旭海这人还挺会的。
这木头大概只是对着某个人才这么会吧。
“喂,段松白。”沙旭海蹲在地上,脸色微红,却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我都这么说了,所以你也不要再这样作践自己了,跟我住在一起吧。”
“我们没人嫌弃你。”
段松白有些震惊的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微微偏了偏目光,看向正笑眯眯看着他的萧驿。
萧驿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完全同意这件事。
郑直一蹙眉,他因为个人原因,特别不喜欢段松白这个人,当下便忍不住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特别懂得看眼色的萧驿拉住了手:“看看时候,懂得适时闭嘴,知道吗?”
郑直一脸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不忿的扭头闭上了嘴。
别人都同意,那他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算了吧,你们寝室只能住四个人,我去了没地方,不为难你们了,我再问问别人。”段松白重新把行李系好,然后摇摇晃晃的起身,却被沙旭海一下抓住手腕:“有地方的,我们空出来一张床。”
说完这句话,沙旭海慢慢回头,近乎恳求的看了穆离一眼。
毕竟空出来的那个床位是穆离的,他就算不住,也要询问人家的意见。
穆离前所未有的认真看了他几眼,然后蹙眉看了看身姿单薄的段松白,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一松,他似乎对段松白态度有种莫名的温和:“段松白,我单独拉屏风住,床位就空出来一个,你来无妨。”
段松白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半晌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你们真好。”
沙旭海蹙眉看了他一眼:“你说谁好?”
段松白顿了顿,半晌有些无奈的应道:“只有你好。”
萧驿:“……”
郑直一脸隐忍:“……”
穆离面无表情的回过了头,用钥匙打开了宿舍的门:“好了,别站着了,很晚了,进来吧。”
天山那晚上的风似乎没有那么凉,他们开门通了很久的风,就怕段松白住的不舒服。
沙旭海一进来就开始扫地,把地上丢着的糕点袋子和臭袜子都扫了出去,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老实说,他从来没有看见沙旭海对扫除这件事这么积极,不仅如此,他还开窗开门对流通风,而且还忙忙叨叨的去外面打了两大桶水过来,递到段松白面前时,还把水加了加温。
这个细心。
萧驿和郑直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一度怀疑自己在做梦。
“看什么看?段松白是病人,自然得精心点,省的别人又说我们欺负他。”沙旭海横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板着脸把水桶往段松白跟前一放,干巴巴的道:“好了,洗吧。”
段松白垂眼看着地上的水桶,不着痕迹的笑了笑,漂亮的眼睛里都是温和:“辛苦了,谢谢。”
“少来。”沙旭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去铺自己的床。
但他大概不知道,他耳根子红的很明显。
段松白的床就在他的旁边,他扭头看了沙旭海的背影一会,然后转身把行李安置好,转身去门口站上了一阵子。
等萧驿过去让他差不多上床睡觉的时候,才看见段松白眼角微红。
“你…”萧驿心里咯噔一声,拽着他小声问道:“段长生啊,你怎么了?”
段松白看着远方,好一阵子才低声说道:“没有,我只是很感叹,来到这里真好。”
“如果不是来到天山,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温度可以这样温暖,原来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分离。”
“我们所有人,只是为着在茫茫人间相遇相知而已,至于分离,只是结局。”
“我能感受到这些,真好。”
萧驿忍不住蹙眉,心说这个段松白的想法实在是太过悲哀了。
他这样活着,可能会错过许多幸福的事。
事关他好友沙旭海的幸福,他不能无视。
萧驿蹙眉沉默了一会,和他并排站在门口,抬头望着满天星河:“人和人之间的温度,本来就是很极端的,可以很温暖,也可以很冰冷,看你遇见的是什么样的人。”
“或者…”他扭头看着段松白精致的侧脸,轻声道:“看你想怎么和这些人相处。”
“一切都在于你自己,长生。”
段松白沉默半晌,半晌微微笑了笑,向来眼神里含着一丝苦涩:“胥蘅,其实我这一生没有其他的愿望,我只想像正常人一样和朋友们相处,和他们一样孝敬父母,照顾妻儿,可惜老天爷太残忍了,我的这些愿望永远不会实现。”
他没有资格去像普通人一样爱一个人。
萧驿看着段松白的神色,蹙眉道:“你要知道,老天爷不会叫一个人太快活,他从来不会给了你这个,又给你别的---他不会叫所有好事都是你的,所以你能做的,只是珍惜你现在所有的一切,不然你能活的这二十五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白费。”
“你羡慕郑直吗?”萧驿低声问他。
段松白顿了一会,无奈的道:“我羡慕所有可以活过二十五岁的人。”
“可他不想要活过二十五岁,他只想要你的天分,你的修为。”
段松白猛地顿住,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
萧驿看了他一会,突然无奈的笑了笑:“人总是在羡慕着别人,因为他总是看着自己没有的东西,其实每个人有的东西都是那些,大概都没有少过别人半分,只不过你看不到,或者不在乎你所拥有的而已。”
“你说你二十五岁会死,是吗?”
“……是。”段松白的目光安静而温柔。
“你说你二十五岁会死,现在你在干什么?你不应该珍惜剩下的时光吗?”萧驿蹙眉看着他道:“你现在才十九岁吧,如果你真没得救,那么也就是说你六年之后才会死,那你就因为六年之后的事情,连现在的时光都不要了吗?”
他不懂。
段松白没再说什么,眼里的情绪也没有任何的动摇,他只是安静的看了他一会,然后眼底浮上一丝温和的笑意,他微微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只手帕递给他:“谢谢你的手帕和你的话,我会一直记得。”
萧驿知道段松白不愿意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便默不作声的把手帕接了过来:“没事,下次我还借给你,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啊。”
段松白应了一声,没等两个人再说什么,沙旭海的声音便从两个人身后传来:“段长生,身体不好还站在门口吹风?你是傻子吗?”
段松白有些好笑的转头和萧驿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声应道:“知道了,这就来。”
那天晚上,穆离难得的拉开了一半的屏风,和他们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几个人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某个瞬间,他们就好像真是相识多年的挚友一般,谈天说地。
萧驿帮着段松白铺好了被---他把自己之前盖着的被褥借给他用了,他也乐得如此,因为这样的话,他就有正当理由来盖他家师兄拿给他的被褥了。
那天晚上,萧驿睡得很好,因为他感觉被褥前所未有的温暖。
梦里他和宋凛和好了,而赵临章也成功的见了赵离泊最后一面。
可惜梦只是梦,之后的事情,却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甚至和他想象中的发展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