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驿脸色复杂的拿着手里这袋子沉甸甸的灵石。
真有钱。
这些零食别说陪他过一个生日了，就算把盘螺镇买下来都不算夸张的。
果然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穆离过生辰的第一站，是街边的小面馆。
“你就带我来这里？”穆离蹙眉看着他，伸出脚轻轻踢了踢稍显油腻的凳子，一脸的嫌弃：“萧胥蘅，我都说了经费随你用，你何至于…”
“闭嘴，既然要听我的安排，那就好好坐下吃。”萧驿横了他一眼，然后朝面摊老板摆了摆手：“老板，来一碗长寿面！”
“哎，好嘞！”
穆离撑在桌子上，低头脸色复杂的看了他一会，然后在他莫名的目光中慢慢坐了下来。
长寿面很快就上来了，稳稳当当的摆在了穆离面前。
穆离蹙眉看着眼前这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面，然后抬头看了看萧驿。
萧驿不容置喙的敲了敲桌子：“吃，过生辰就得吃。”
“你认真的？”
萧驿不说话了，只是递给他一双筷子。
穆离脸色稍微有点僵，低头默不作声的拿起筷子开吃。
萧驿就坐在他的对面，用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样，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吃吧？”
穆离眉眼间的厉色消失了，抬眼看了看他，轻声应道：“嗯，还行，口味不错。”
萧驿撇了撇嘴：“所以你不要觉得钱能买到一切，钱这种东西不是万能的，就算今天给我只是一些铜板，我也能带你过得很好。”
这句话说完，他从怀中掏出穆离方才给他的那袋子灵石，眉眼淡漠的道：“拿回去吧，今天我请客，我带你体验一下贫民的幸福。”
穆离咬着筷子，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会。
他正在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目光看着他---意外，震惊，好有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我这钱白给你，就当做今天给你的犒劳，你还不要吗？”
萧驿起身又把袋子往前推了推，面色平淡的看着他：“我不需要这些，今天就当做我陪你玩，听我安排就是了。”
想要让穆离体会到什么叫感情，什么是爱，不只有跟他假装谈恋爱这一种途径。
还有很多方法。
“在你的眼里，钱和权不是最重要的吗？”穆离又吃了口面，低声这样问道。
“或许曾经是吧。”萧驿仔细想了想，低声道：“或许曾经也不是，那时候是因为我没有钱，所有人都瞧不起我，都认为我不可能站在那个位置上，所以我才要证明给他们看，钱和权到手了，我也站在那个位置上了，可我却失去了我这正想要的一切。”
“那个时候，我才逐渐明白，我根本不想要什么钱和权，我只想要像普通人一样，一辈子平平淡淡的，跟我爱的人长相厮守，跟爱我的人共度余生而已。”
“我很后悔，所以我想重来一次。”萧驿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这一次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宋凛和你们。”
萧驿说完这段话之后才反应了过来，他方才说了一堆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毕竟是前世的事，穆离大概会听的一头雾水。
然而穆离并没不像想象中的那般一脸纳闷，只是静静的喝了口面汤，然后放下筷子看着他：“是吗？”
萧驿一愣，半晌跟着点了点头：“是。”
就是不知道他俩交流在不在一个层次上。
穆离蹙眉看了他一会，然后蓦然起身：“走吧，吃饱了。”
两个人并排在盘螺镇的小路上走了一会，便听得穆离低声说道：“萧胥蘅，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萧驿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哼了一声：“我会啥，我危险个屁。”
穆离伸手，情绪莫名摸了摸他的脸，似笑非笑的道：“萧胥蘅我，我发现你很会抓人心，像你这样的人，远比在暗处的毒蛇还让人出其不意，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栽个跟头，所以我说你很可怕。”
“啧。”萧驿甩开他的手，拍了拍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的道：“说的就好像是你们都能爱上我一样，我告诉你不需要哈，我有我师兄一个就够了。”
“爱上你？你多虑了。”穆离讽刺的勾了勾唇角：“别人我是不知道，我肯定不会。”
“爱上别人，尤其是爱上你这种可能，永远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你家师兄也可以放心，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萧驿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觉得自己不会爱上谁，那你还约我出来体会个屁的爱，精神分裂是吗：“我跟你讲啊，不光是这件事，哥哥教你---什么话都别说的太满，小心打脸。”
“话说的越满，打脸打的越狠，知道吗？”
“哦？那我到想试试。”
“神经病。”
两个人就这样斗嘴斗到了集市。
萧驿眯了眯眼，然后站在入口处看了一会，直接朝着卖糖人的小摊走过去，买了一个小猪形象的糖人，然后递给穆离：“吃吧。”
穆离神色怪异的接过了糖人，放在嘴边半天都没吃下去---因为他看见刚才的糖人是小摊老板拿嘴吹的。
“怎么那么讲究呢？”萧驿都快被他气笑了，夺过他手里的糖人，自己舔了一口还给他：“你不嫌弃我吧？吃吧。”
穆离嘴角抽了抽，在萧驿满是希冀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咬了一口手里的糖人。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吃，反而很好吃。
但他不喜欢吃甜的。
有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层面上和宋凛很像，但是仔细想来，细微的差别太多了。
就像是宋凛喜欢吃甜的，而他不喜欢一样。
就像是宋凛认为有能力者便要接济天下，而他却只觉得自己如何与他人何干。
自己过的痛快便好。
不一样的。
但是有些东西，或许真的一样。
比如…在萧驿这件事上。
他能察觉到他身上那种耀眼的点，只不过他身处事外才能更清醒而已。
穆离神色莫名的看了他一会，半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道：“就这样吗？你想带我体会的只是我从前没吃过的小吃吗？萧驿，我没有感觉到爱，麻烦你像对宋凛一样对我，就这一天，可以吗？”
真的有那么渴望爱这种情绪吗？
萧驿想，会不会也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个人也和很多人一样惧怕孤独，从骨子里渴望爱呢？
“少小瞧我啊，先跟我走。”他哼了一声，然后牵起他的手，朝着集市的尽头走去，边走还边拉着他逛摊子：“哎你说这个剑穗好看吗？银白色的，和我师兄的剑柄搭不搭？会不会太廉价了啊？”
怎么会，你送给他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粒尘埃，他都会那般珍惜。
爱人送的东西，如何会有高低贵贱之分？
穆离沉默半晌，然后又好笑又无奈的提醒他：“别忘了你今天是出来干什么的，萧胥蘅，别再提别的男人，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行吗？”
“行，我闭嘴。”萧驿服气般的冲他拱了拱手，然后就带他去了集市尽头的听雪楼：“来来来，缺爱的小朋友，我带你体会体会什么叫人间真情去。”
听雪楼。
萧驿带着穆离在一楼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了，要了壶茶和瓜子，和他靠在一起，等着听戏。
“什么戏？”
“我来之前打听了下，现在应该是拜长亭，一会还有朱雀台，都是讲感情的。”萧驿给他解释道：“这两出戏都是悲剧，里面的情意缠绵悱恻，我很喜欢，带你来听听。”
穆离不喜欢听戏，而且在此之前，他在无数个场合中听过几个片段，对此无甚兴趣。
然而他还是没有抚他的面子，安静的边喝茶边听。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一言不发的喝了口茶。
这应该是拜长亭的倒数第四幕。
只听那红颜泪眼婆娑的道：“相公，今夜夜半之时，我会在这里等你，我们收拾好东西，你带我走，我做你的妻子，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只要你。”
那蓝颜彼时家里已经破败，然而红颜却不知此事，只能听蓝颜同她撒谎：“再过几日，你再坚持几日，我就来接你。”
然几日之后，蓝颜却没有来，红颜也得知蓝颜被圣上抄家灭族的消息。
二人隔天中午在刑场里相见。
红颜眼睁睁瞧着蓝颜受刑，最后等他被释放的时候，才上前问了一句：“为何几天之前不带我逃走？为何要吃这个罪？若你带我逃走，那么你如何能有今日？”
蓝颜面露苦涩，道：“我不可背弃家人与你逃难，更不能害了你一辈子，叫你做罪臣之妻，依我看，如今我们还是就此别过比较好，从今往后我会被发配边疆，不会有机会和你见面。”
“不成！”那红颜哭喊道：“不成，就算是刀山我也陪你一起，若是因为这个你离开我，我不接受！”
那蓝颜看了她一会，低声向她承诺道：“三年，你等我三年，若是我还不回来，你便弃了我吧。”
“你看出了什么？”萧驿扭头问他，点了点台上：“穆离，你告诉我，从这一幕里，你看出了什么？”
穆离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你想跟我说男女情深缠绵悱恻吗？抱歉，我只看到了自私。”
萧驿顿了顿，半晌忍不住笑了：“你特么的，那么穆大神，您给我分析分析？”
穆离淡淡的开口：“我本就不喜欢这些磨磨唧唧和摇摆不定的情感，若是蓝颜真的爱红颜的话，如何会在这种事上欺骗她？若是他真的在乎红颜，会身顶着被流放之灾还叫红颜等他三年，据我所知，你们女儿家所谓的是很宝贵的吧？”
“在我看来，这就是又不敢爱又自私。”
萧驿被他说的一噎，心说这么经典的戏文在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毁呢？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经典的戏文本身就是从很久之前流传下来的，经典虽经典，但不可能没有弊病，那个时候的男女的确思想固化，和现在很不一样，所以以现在人的眼光来看从前的东西，总是不恰当的---穆离说的事，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萧驿拿手撑着下巴，好奇的看了穆离一会，心说对于感情之事看的这样清楚的人，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动了真心，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场面呢？
“你很喜欢看戏吗？”
萧驿一愣，点了点头：“很喜欢。”
前世之时，他有机会便总是跟着宋凛去大荒各地的茶楼听戏，南荒的曲，北蛮的戏，一个不落。
他喜欢看宋凛认真听戏时候的表情。
他喜欢那种一句话不用说，只偶然间和他对视一眼的感觉。
就如戏中的感情，淡而浓郁。
穆离神色莫名的看了他一会，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我让你免费看一出幻境中的戏，如何？”
萧驿懵了半晌，问道：“这出戏有名字吗？”
穆离想了想，似笑非笑的道：“这出儿戏叫美人鲛，也是个爱情悲剧，怎么样，你有兴趣看吗？”
萧驿愣了一会，然后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去哪儿看？这出戏我还没听说过，咱们西荒有吗？”
穆离一脸莫名的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轻轻的将手盖在他的眼睛上，低声哄道：“你闭眼就能看到。”
“什么……”这句话还没等说完，萧驿便闭上了嘴。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已经见到了一片深蓝色的大海。
这场戏，是在他脑海中演的。
海浪由远及近，鲛人动听的歌声自大海的深处传来，幽婉而动听。
少年孤郎站在海岸边，静静的听着，他告诉他的同伴，他从来没听过这样动听的歌声，他说，他想见见歌者的模样，他还说，那人长的一定很美。然而他的同伴却一脸惊恐的望着他，他们捂住他的耳朵，告诉他不要听，说这是邪恶海妖的歌声，听入迷了会引人失去理智，让那人自己走入海里淹死，淹死那人的魂魄，便会被海妖吸食，迷途的人，将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