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驿被他的举动下的腿都在发软,然而嘴上还是很坚定的回答道:“不行,穆离,绝对不行。”
穆离僵住了,徒然间便没了声音。
偌大的房间里,就连他粗重的喘息声都没有了,一片死寂。
萧驿愣了一会,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可能伤害到他了,便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颤抖的拉了拉他的袖子:“穆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跟你说,我要是真分给你了,那我既对不起我师兄,也对不起你自己,更是在侮辱你。”
“所以我不能那么做。”
穆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半晌咧了咧嘴角:“那你就侮辱我吧,我不介意。”
“穆离!”萧驿这回真急了:“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穆离垂眼嗯了一声,然后放开了他的手:“算了,我知道了。”
萧驿蹙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是觉得自己伤害了这个人。
感情的这种事就是这样的,他只有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
爱人,他只认宋凛这一个。
可是现在难办就难办在他也不想伤害作为他朋友的穆离。
萧驿沉沉的吐出一口气,然后起身叫了他一声:“穆离!”
穆离顿了顿脚步,没有回话,只是微微一拂袖,点燃了桌上的麒麟紫烛,继续低头收拾床铺。
萧驿坐在自己的床上,看了他好一会,才上前从他背后抱住他。
很爷们很爷们的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没有一丝一毫不该有的暧昧气息。
穆离猛然之间停住他的动作,好一会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不能分给我吗?”
“不是分给你。穆离,我想告诉你,对于我来讲你有很特殊的意义,但这种意义和爱情不一样。”萧驿低声叹了口气,松开了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人有很多种感情,感情无分贵贱,并非只有爱情才最珍稀。”
“我很珍惜和你之间的这种牵连,也很幸运。”
这种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对方意思和苦处的感情,往往更让人动容。
他和穆离之间有很多事情都不必开口说。
毕竟穆离算是陪他走了两辈子。
穆离沉默了一会,半晌突然拽着被角笑了起来:“哟,还挺会说的。”
萧驿气笑了,心说妈的我这是开导你,绞尽脑汁开导你,你还讽刺我是吧?
损友一个。
“我给你鼓个掌?”
“妈的,我想揍你,我要是能打得过你,现在你早就躺那儿了。”萧驿笑着骂了一句,然后推了推他:“怎么着,扯被要睡觉啊?别啊,我还没吃呢,饿着呢,你们几个都吃了吗?”
穆离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用吃吗?”
一个神的分身而已,吃饭就是个骗人的摆设。
“那我师兄也不用吃饭啊,现在不还是在吃。”不需要这种东西就可以不用享受吗?萧驿翻了个白眼,心说他越来越觉得,人族修仙的条件太苛刻了,五谷不食,戒断七情六欲。
说是什么清心寡欲才能参透大道,这简直放他娘的屁。
如果克制便能得到永恒,永恒便要一直克制,那他宁可永远留在人间,做一只井底之蛙。
只要有宋凛陪着他,他愿在方寸之间…无尽沉沦。
上辈子他被虚假的利益所蒙蔽,为了这些根本不值得去追求的东西而一再再而三的迷失自我,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还好这辈子他活得清醒。
人嘛,什么样的都有,别逼自己去做不能做的事,何必呢。
有些人注定平庸。
有些人甘愿平庸。
“好了,先别睡,咱们今晚去吃一顿,那你也得跟着吃,穿好外套,我叫老沙他们去。”
吃一顿?为什么?
为了庆祝新生,为了祈祷他们这些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那天晚上,他们下山去盘螺镇外围的新酒肆吃的饭,新鲜的很,酒也不错,总之最后回去的时候都是醉醺醺的。
就连穆离都喝的有点上头了。
他脸色微醺,眼神却很清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身边道儿都走不直了的萧驿,看他要往旁边歪,下意识的拖了拖他的腰。
“老沙!”萧驿喊了旁边人儿一声,然后指了指天上:“那个是什么星星?是荧惑吗?”
是。
穆离在他身后无声的答。
“干屁!”沙旭海趴在段松白身上,打了个巨响的酒嗝:“别喊我!烦你,抱我媳妇呢,你走开。”
“谁是你媳妇?”段松白在他耳边低声问,然后指了指一边喝的两眼发直的陆琴离:“那个才是。”
“不是。”陆琴离和沙旭海异口同声的答道:“是朋友。”
段松白抿了抿嘴,目光似乎松快了许多:“哦,那不好意思。”
陆琴离看了他一会,低声解释道道:“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旁的,主要来看着你的,今天喝那几口酒都不该喝,对你的肺不好,知道吗?”
“不,不仅如此,你也是我们的朋友。”郑直摇头晃脑的,头次说了句人话:“不只是为了段松白的病。”
“是,陆大夫,谢谢关心,我下次不会了。”段松白轻声笑了笑,手上紧紧的抱着沙旭海:“就今日,就这几口,且当放肆吧。”
陆琴离闭了闭眼,低低的哼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反正是你自己的事,等飞絮成亲之后,我就回药谷了,要不要来找我看病,你自己看着办。”
“去,他一定去。”沙旭海一脸坚持的道,说完这话没一会,就又歇菜了。
“以后我们要常聚。”
“当然了!一个也不许少!”
天山的小路上,这几个人狼嚎鬼叫的,吵闹的很。
仿佛方圆几里之内,都能闻见他们身上的酒气。
纵观全场,只有段松白这个因为身体原因只喝了几口烈酒的人比较清醒,他无奈的架着整个儿人都扒在他身上的沙旭海走了一段之后,就气喘吁吁的停住了脚步:“哎,你好好走,别压我,我走不动了。”
“不行。”沙旭海眯着眼,像一头熊一样死死地抱着他的腰,喃喃道:“我…我喝多了,你不能给我丢下,我刚学会疾风咒,我跟你讲,我这一发功,你就跟我去天上去了,我们不回来了,不回来就好了,真的。”
乱七八糟的,说什么胡话呢…段松白无奈的摇了摇头,却还是放纵沙旭海在他身上乱摸,占他便宜。
陆琴离看了他们两个一会,有些头疼的移开目光,长长的吐了口气,挪到了基本没人搭理的郑直身边。
郑直从吃饭开始就在嘟囔明年年初跟着内门弟子下江南的事,眼下看见人了,更要拽着她来回来去的说:“你们去江南那边,他们都认识我,我好好款待你们,但你们得跟我面子啊,不能一个个都比我厉害…”
“好,好…”陆琴离无奈的应道,心说反正我也不去,你拽着我说干嘛。
“一定要给我面子。”郑直打了个酒嗝,然后突然脸色一变,跑到一旁哇的一声吐了。
就他最逞能,喝的最多。
“我靠你离我远点,别冲这我吐,我也快吐了!”
“呕!”
“呕!”沙旭海也终于忍不住吐了。
场面霎时间乱作一团。
萧驿没吐,只是侧头看了他们一会,轻轻的笑了起来,然后抬脚往前走去。
他笑着的时候,眼睛特别亮,好像天上的星星。
穆离知道他很开心,很享受当下的时光。
他用余光看了正在发光的少年一会,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无声的跟着笑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能帮萧驿永远留住这一幕。
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好了。
穆离悄悄收回目光,然后沉沉的吐了口气,伸手揽住萧驿的肩膀:“萧胥蘅,你喝多了,我架着你回去吧。”
“我没事,我会飞。”萧驿神秘兮兮的和他道:“你不知道,我以前可以厉害了,我什么都会,别说飞了,凭我一人之力,我能把西荒都……不对,那是我做错的事,总之,我之前就是个天才。”
“哦?”穆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低声跟他咬耳朵:“那你很怀念以前是吗?现在你就会个心法,还处处受限制,是不是活的恨不痛快?很憋屈?”
“有点吧。”萧驿愣了愣,顿了好一会才咧嘴笑道:“谁都怀念以前,但是我觉得现在比那个时候要好很多,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
“为什么?”穆离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问道。
“因为我有你们啊。”萧驿张开了手,深深的吸了口天山的凉气,朗声笑道:“从前我除了能力和地位,我什么都没有,过的一点也不开心,眼下我就算是个废物,只要有你们,我就很幸福。”
拥有了这些人,就好像有了全世界一般。
“所以,我永远不会后悔。”
他已经不想当什么大荒闻名的五大修士之一了。
他只想当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因为他找到了比名声和地位更重要的东西。
穆离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变得温柔了起来:“嗯,我也是。”
谢谢你教我怎么去爱。
我想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
逐渐的,后面的几个人竟然已经和前面走着的萧驿和穆离相隔很远了。
某个瞬间,沙旭海迷蒙的抬起眼,看向不远处那两个人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红了眼眶。
“萧胥蘅!”沙旭海擦了擦嘴,突然朗声叫了一句。
不远处的少年顿了顿,回头看向他,无声的朝他笑了笑。
两个人眼眶发红的对视了一阵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个时候,年少的他们隐约的明白,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并不是什么“祝你越来越好。”
而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们希望岁岁有今朝。
他们期望奇葩六人组……哦不,七人组,能永远如今日一般,永远都不会变。
快要入冬了,天山的雪松愈发的挺立,一片冷白色的光晕间,他们朝着雪色的最深处看去,看见了天山南脉的万盏灯火。
“回家了。”少年们轻声这样道。
是啊,回家了。
参商,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