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消息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人猝不及防。就像你一直在期盼着某件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你完全丧失希望的时候,却突然不期而至。
“你在哄我,对不对?”叶子衿问慕易曦,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一问,又觉得不妥,怕凉了慕易曦的心。
人家用心帮你找到父亲,你却不相信。
又赶紧说:“这么多年了,我爸爸从来都没有联系过家里,我爷爷去世他都没有回家,也没有一封信。”
其实,她并不是不相信,而是想让慕易曦再说一次,想再确定一下这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那是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很特殊,他是在国家安全局工作,可能是不想家人有危险,才断绝了和家里的联系。他两个月前病退了,现在在华熙高干疗养院,这个周末,我带你去见他。”慕易曦的声音很沉稳,让人听了心生信赖。
叶子衿的心咚咚地跳着。
看来,这消息是真的了。
真的要见到父亲了。
爸爸,多么温暖亲切的称谓,对于叶子衿来说,却又是那么地陌生而又遥远,但即便再遥远,那也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啊。
叶子衿怔怔地望着慕易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她应该谢谢慕易曦,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外面冷,进屋去,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你好好准备准备,这个周末我带你们去和你父亲见面。”慕易曦将发怔的叶子衿推进屋子,轻轻地关上门。
屋外,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
叶子衿忽然回过神来,打开门再看时,慕易曦的汽车已经开远了。
爸爸,爸爸,爸爸……她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心窝里忽然有些异样的柔软和幸福,转身快步进屋,紧紧地握住了林璎珞的手,激动地说:“妈,我们就要见到爸爸了!”
这一夜,叶子衿辗转难眠,每次都刚刚入睡,却又高兴得醒来,她一遍一边念叨着“爸爸”,好像要把十几年来的缺失补回来似的。
从今往后,她也是有爸爸的人了。
*
隔天,医科BBS通报批评了周小娜和叶紫嫣的违法行为,并对两人进行了严厉的处分——周小娜被辞退,叶紫嫣被开除了学籍。
周小娜以谋杀罪被慕易曦起诉,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辞不辞退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而叶紫嫣,辛苦读书十几年,又复读五六年,好不容易考了个大学,却葬送在自己的私心和贪欲里。
但她非但不悔过,反而对叶子衿更加忌恨,她认为是叶子衿害她被开除的,她在离开学校的时候,给叶子衿打了一个威胁电话:“野丫头,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天,宿婷没来上课,她给叶子衿打电话说她母亲宿太太病了住院了,又不停地替她母亲向叶子衿道歉,希望叶子衿能原谅她母亲。
宿太太昨天和周小娜找叶子衿的事,宿婷也知道了。
“放心吧,宿婷,我没有怪宿阿姨,她并没有伤害我。”叶子衿说。
听到了叶子衿的答复,宿婷这才放心了,说改天请叶子衿吃饭,替母亲谢罪。
显然,宿婷依然不知道宿太太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叶子衿也没有想要告诉宿婷的意思。
或许,慕易曦说的对。
别人的家务事,外人是掺和不得的。
仔细想想,宿太太也并没有伤害过宿婷宿恒,反而将他们培养得那么优秀,所以,宿太太是不是宿婷的亲生母亲,还是由宿婷自己去判断吧,她这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或许,宿婷早就知道也未可知,只是,宿婷不想让外人知道而已。
*
周六的凌晨三点,叶子衿就起床了。
慕易曦说好了六点过来接她们去机场。
马上就要见到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了,叶子衿的心,激动,焦灼而又忐忑。
望着傻乎乎的林璎珞,她有些担心,担心父亲看到母亲现在的模样会嫌弃。
尽管她已经给母亲换了最好的衣服,梳了最优雅的发式,但看着林璎珞孩子似的笑容,她还是挺担心。
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父亲,但从村里人的嘴里,也对父亲知道了个大概。
父亲叶麟是叶家湾长得最英俊的小伙子,又因为爷爷叶长风是名医,当年十里八村追求叶麟的大姑娘数不胜数。
叶长风也张罗着叶麟的婚事,但叶麟并没有娶任何一位姑娘,他每天除了劳动就是劳动,别人能挣六分工,他能挣十二分。
原以为叶麟是个庄稼汉,谁料到,国家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叶麟竟然参加了高考,而且还一举金榜题名,考上了清华大学。
那年,他已经28岁。
从那以后,叶麟就再也没有回过叶家湾,但在他离开后的五年,叶长风家里出现了一个疯女人,那个疯女人就是叶子衿的母亲林璎珞,是被叶长风带回家的。
叶子衿是南山镇卫生所出生的。
所以,叶子衿自打出生后就没有见过父亲叶麟。
正因为如此,此刻的她非常的忐忑,她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叶麟的,但叶麟突然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儿站在面前,可能会有点不适应吧?他会不会接纳现在这个状态的林璎珞?林璎珞现在的状态,叶麟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
叶子衿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门外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
慕易曦到了。
“怎么来这么早?”叶子衿问。
看着叶子衿整装待发的模样,慕易曦笑了:“我再不来,你恐怕就要望眼欲穿了。”
叶子衿一下子红了脸。
屋子里开着灯,干净而又温暖,慕易曦点点头:“可以啊,是个整洁干练的小丫头。”
“走吧。”他上前,将林璎珞抱到轮椅上,推着就走。
“还早呢。”叶子衿忽然说。
“你难道不想早一点见到你爸爸?”慕易曦问着,给林璎珞披了件大衣,将林璎珞推了出去。
叶子衿随后锁了门,也走了出来。
慕易曦的车后座改装了,空间很大,他直接将林璎珞的轮椅推了上去。
他还笑着对叶子衿说:“岳母大人要是坐不住的话,可以躺下来。”
车直接开到江北机场,机票早就买好,是直达华熙高干疗养院所在城市的航班。
这是叶子衿第一次坐飞机。
也是第一次,她感悟到了“近乡情更怯”的含义,一直盼望着见到父亲,马上要见到了,却又感到怯情。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慕易曦的大手紧紧地覆盖住了她的手,那只手,温暖干燥而又有力:“别紧张,我要见岳父大人了,我都没紧张,你紧张什么?”
下了飞机,有人来接机,称呼慕易曦为“慕总”。
司机开的是一辆保姆车,很方便林璎珞的轮椅上下。
扶着林璎珞坐好后,慕易曦就拉叶子衿坐在自己身边,吩咐司机道:“去华熙疗养院。”
道路宽阔平坦,路两面都是整齐的行道树。
车开进疗养院后,叶子衿顿觉到了春季,入眼皆是葱茏的树木,养眼的花草,碧波荡漾的湖水,哪里还有一丝儿冬天的气息?
四周的建筑物非常的别致,各有特色,却又非常协调统一,真是个如同仙境一般的所在。
保姆车在一座幽静的院外停下,早有两名工作人员等候在门外。
慕易曦示意叶子衿将户口簿交给对方。
叶子衿的户口和她祖父叶长风在一起,叶长风去世后,户籍也注销了,所以现在户口簿上只有叶子衿一人。
工作人员看过户口簿,就示意叶子衿跟他们进去。
进门后,叶子衿看到了温馨却又刺心的一幕——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位青年男子说说笑笑,俨然是一家人。
什么俨然一家人?明显是一家人!
因为她听到青年男子对那名优雅美丽的中年女人说:“妈,你可得好好管管我爸,烟又吸上了!”
那一刻,她只觉得有一股热血往头顶涌。
她以为父亲叶麟背叛了母亲林璎珞。
不然,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儿子?
可是,若是背叛了,那个青年男子何以看起来年龄比她还大?
难道在生下自己之前,父亲就已经有了妻子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