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
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我爸的声音。
“喂，陈墨。”
听到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仿佛那不是我爸了，那是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我眼泪根本克制不住，张了嘴，却怎么都叫不出“爸”。
“陈墨，怎么不说话啊，没信号吗？”
“你在哪儿？”
我还是没叫他。
那边顿时沉默了好几秒钟。
我爸说：“在厂里面……”
我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悲痛：“我不是叫你别去厂里，为什么还要去？”
我爸讪讪一笑：“最近真的太忙了，厂里很多账目上的事都等着我处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黄叔又多安排了两个保安，我出不了什么事。”
他确实出不了事。
因为他就是凶手。
“我找你有事，你在厂里等我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
车子很快开到了那家工厂。
宋晓天真的是仁至义尽了，他拉着孟一凡坐在车里，对我摆摆手：“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我点点头，去保安室登记了一下，然后便朝着我爸的办公室走去。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走得最长的路。
我心情，甚至比我妈走的那天还要沉重。
以后，我可能连爸都没有了……
来到他办公室，我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我爸估计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神情显得很不自然。
我关上门，把房门反锁，走到他对面坐下。
“什么事，这么着急。”我爸笑了笑，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问道：“你平时胆子也不大，现在知道厂里出了个杀人犯，而且这个杀人犯还会针对我身边的人，你是怎么敢回来上班的？”
我爸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不自然了，甚至有些僵硬，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我……就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毕竟我跟你黄叔是朋友，你不用担心我。”
“我是不用担心，凶手又怎么可能会杀自己呢。”
我爸直接紧张得发抖：“陈墨，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知道方曼吗？”我问他。
“不知道，哦不，知道，我知道，你说过，那是你女朋友，她出事了。”
“谁害死的她？”
“啊？”
“谁给了肇事司机二十万，让他撞死方曼的？”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看到我爸装傻充愣，再想到方曼死时的样子，一股无名之火突然窜上我心头。
我就像受了刺激的精神病患者，突然就炸了。
“你怎么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给的钱啊！你让他撞死的方曼！你说你不知道！谁去见的吕正先，是不是你！”
“不，不是……”
我爸吓傻了，僵在椅子上：“儿子，你今天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谁杀的王树军，谁把王树军推进河里的？”我红着眼睛咆哮起来：“是不是你！”
他突然不说话了，一脸呆滞地坐在那儿。
“整个工厂，酒量好，能大摇大摆关监控，能从汪华身边偷车钥匙，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望着他：“十五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医不好，濒临死亡，你为了让我活下来，利用七死换命术给我续命，但你胆小，不敢杀人，便雇佣了吕正先和李秀梅，充当刽子手，你说要谁死，他们就杀谁。”
“我因此活了下来，但有七个人却因我而死，他们家破人亡，从此活在痛苦中。”
我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受害者，就是杜雨薇。
原来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是我，是因为我，她才会家破人亡，她才会被杜如海霸占，被毁掉了一生。
“我一直想不通，我妈在我生病之前，一直都很爱我，她舍不得骂我，也舍不得打我。可在我生完病好了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变得不再爱她儿子，她变得开始嫌弃她儿子，甚至一声不吭，扔下她怀胎十月的骨肉，从此杳无音信。”
我说着说着，顿时泣不成声：“我一直以为我妈跟别的男人跑了，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坏女人，其实她是个好人，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她接受不了她儿子是用七条无辜的人命换回来的，她良心不安，她一看到我，就想起你害死了七个人，所以她走了，我再也没见过她，我再也没见过我妈。”
我爸低着头，一直不说话，桌面上全是他的泪水。
“前些日子，我给李秀梅招魂，你怕李秀梅把你供出来，你怕我知道，我心目中那个温文尔雅的父亲，曾经做过那些事，你藏在那间房子的主卧里，你破坏了招魂仪式。”
“可你还是担心你儿子，你很聪明，甚至推算出他下一步要去杜如海家里调查，你偷了汪华的摩托车，在别墅外面接应他，你又救了你儿子一次。”
“之后你被杜如海威胁，买凶撞死了一个女孩，你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你儿子最爱的女人，你更没想到，你儿子为了调查是谁害死的那个女孩，直接调查到了工厂。”
“你害怕自己暴露，害怕你儿子知道是你撞死了那个女孩，你一错再错，又害死王树军，推他下河，割掉了他的舌头。”
我说完，笑了起来，在最悲痛的时候，我已经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我直接悲痛地笑了出来。
我爸抬头望着我，眼睛早已经通红。
“我怎么有资格来说你，毕竟你是为了我才做这些事情，我怎么配活在这个世上！”
“我把命还给你，你去自首吧，去赎罪。”
说完，我抢了办公桌上的一把剪刀，对着我脖子就要捅下去。
我根本控制不住，我只知道我必须死。
我爸瞪大眼睛，突然冲了过来，抬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直接抢了我手里的剪刀。
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
良久，他说：“你给我一点时间，两天，两天之后，我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我会去自首，还那些受害者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