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外的雪地里。
我浑身僵硬地抱着年老的狗蛋，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戎他们也被吓到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个满身污秽，甚至奄奄一息的老头儿，会是那个跟我们要吃的小孩。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难道没有下山去吗？”
张戎缓了半天，捋清了两个时空的时间差，随即忙趴在地上，问我怀里的老头儿：“狗蛋，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当年我们不是嘱咐过你跟你姐姐吗，你姐姐没有带你下山去么？”
我实在没法把这个老头儿跟狗蛋划上等号，只见他微微抬起了手，抓着张戎的手，张嘴发出了呜咽的声音，就跟哑巴学说话一样。
他好像不会说话，每一个发音都极其含糊。
“他的语言功能……好像已经退化了。”
诸葛明皱眉叹了口气：“他不会说话……”
我轻轻推了推怀里这老头儿两下，发现他身体发软，根本没有半点回应。
“他好像要不行了……”
张戎眼眶泛红，忙回头对其中一位师兄说道：“石修，你看一下，他到底什么情况？”
这个叫石修的师兄，略懂一些医术，据说前几年在青云观元修道长那儿，学习过两年中医，会些简单的东西。
他忙伸出手，搭在老头儿的手腕上。
半晌，他摇头叹了口气：“是死脉，已经到头了……”
此刻，我们全都望着这个老头儿，我也低头看着他，渐渐接受了他就是那个跟我们要吃的小孩。
我们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可是他不会说话，而且……他马上要走了。
对于我们而言，我们上一次见面，也就是在前天晚上。
对于他来说，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好几十年前的晚上。
我们真的改变过他的命运，让他在那个时空里活了下来，没有死于地陷。
可我们根本没有拯救过他。
他在这深山老林里独自过了一辈子，在临终前又遇到了我们。
这段缘分，真是深厚，这段缘分……真让人感到苦涩。
他一直望着我们，似乎不太理解，已经时隔了几十年，我们为什么不老。
对于他来说，一切竟如初见。
张戎拿着那块压缩饼干，扯开包装袋，就像喂小时候的狗蛋一样，放进他嘴里。
“饿了吧。”
“吃一口……”
他吃了，像小时候一样含进嘴里。
可是他很虚弱，虚弱得没有力气再去咀嚼。
似乎又吃到了当年最甜的东西，他冲我们笑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睛，嘴里一直含着那块饼干。
石修颤抖地伸出手，又摸了一下脉搏。
“小兄弟，一路走好……”
他死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他好像活了很久，又好像根本没活太久。
我们在附近挖了一个坑，把狗蛋埋了。
站在他坟前，我们全都很难过，颇为感伤。
我们只用了几天时间，见证了他的一生，他却用一生时间为了见我们最后一面。
“所以……小时候的狗蛋，在第一晚看到的那个‘动物’，其实就是年老的他自己？”
诸葛明不解道：“可他们是同一个人，即便是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时空里面相遇呢？”
我们都明白诸葛明的意思。
如果两个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能相遇，就证明平行时空是存在的，而且从理论上来讲，此时已经创造出了第三个平行时空。
可理论始终只是理论，不管是科学界对此做出的研究，还是影视剧里面对平行时空的哲学探讨，也都只停留在理论。
肉体凡胎的人类，终究只能看到有限的东西，认知也终究带有局限。
这个问题我们探讨不出答案。
但事实是，第一晚来敲我们门的，就是年老的狗蛋，当时年幼的狗蛋也在附近，他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只是他不知道那是他自己。
也许没有我们的话，在狗蛋和沈枝意原本的时空里，这姐弟俩会跟那些村民们一样，全都死于地陷，但我们的出现，改变了他们原有的命运轨迹，让这姐弟俩免于了地陷之死。
虽是如此，但依照现在所见的情况来看，狗蛋没有下山去。
他如果没有下山，那沈枝意呢？
沈枝意不可能丢下狗蛋一个人下山，而狗蛋又确实没下山的话，那沈枝意只有一种结局，就是死了。
或许是这姐弟俩在下山的途中，遭遇了什么意外，或许是迷路，或许是野兽袭击，又或许是当时下大雪，沈枝意直接冻死了。
至于狗蛋为什么没死，而且还在这深山老林里活了几十年，我们也无法再得知真相。
所有的真相都随着他的死，已经深埋地下了。
“刚才我给他把脉的时候，发现他身体里有多种疾病。”
石修突然说道：“他生活在这深山老林里，平时不知道都是吃什么充饥的，但吃的那些东西肯定不干净，光是他吃的那些东西，携带的细菌和寄生虫，都不可能让他活到现在。”
张戎有些不解，问道：“可他的确活到了现在，这怎么解释……”
石修摇头：“很难说，按理来讲，每一种生物都有不同的基因排列组合，有着自己的一套生存模式，这种生存环境可能对其他动物来说，是可以生存的环境，但对人类来说绝对不行。”
“那些细菌和寄生虫，能让狗蛋勉强活到壮年，已经是极限，但要活到年老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有超自然的力量在左右他的身体。”
我们大致明白了石修要表达的意思。
但现在讨论这些，也没有意义，人已经走了。
“狗蛋，我们没想到你会是这种结局。”
张戎站在坟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想干什么，明明让我们救了你们姐弟，却始终不让你下山，让你在山上孤独地生活了几十年。”
“早知道是这样，我们情愿你死于你们那年的地陷，至少不用遭这么久的罪。”
“现在你已经死了，不管怎么样，吃了一辈子的苦，下辈子肯定投个好人家。”
“我们走了，下山之前我们再来拜祭你吧。”
说完，张戎又放了一块饼干，埋进了地里。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又经过了那个山洞，下意识停在了洞口的位置。
良久，张戎突然说道：“陈墨，在梦里面喊你名字的那个人，真的是狗蛋吗，他根本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