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听他这样说,呆愣了片刻,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恍然大悟道:“大人,是说,这缺的一块便是凶器?”
严麾点了点头,“那日,我便怀疑,一个打碎的瓷瓶罢了,为何有人费力遮掩?即便是主人家打扫勤快了些,也实在没必要在原处再补上一个又脏又破的盆景。”
“这凶手不是蓄意杀人,临时起意,凶器便就地取材。”
“按照老仵作那日所说,毛求富脖颈的伤的确极有可能是毛氏头上那簪子一类的东西所刺,可有一点,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凶手把瓷片清理走,怎么会把簪子留在现场,用完了还还给死者?这简直说不通?”
“嘿嘿,大人。”
小玉向前探了探身子,神秘兮兮,道:“若那簪子不是毛氏的,便不算是还给死者了。” 严麾抬了抬眉毛,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飘了过来,等着小玉的下文。
昨日小玉见她三姐的簪子眼熟,睡到半夜,突然惊醒,灵光乍现,怎么想都觉得和毛氏头上那烧得黑乎乎的簪子外形十分相似,只是少了下边这一串流苏来。
后半夜翻来覆去,脑子里惦记着,便没了睡意,眼巴巴等着天亮。天一亮便火急火燎地奔到了群芳妒。
群芳妒倒也是没辜负她半宿的“牵肠挂肚”。
那老板一眼便瞧出了那被火烧得黑乎乎的东西,便是他家店里的簪子。据那老板说,他家的簪子的确是云雾城里独一份的。别家首饰铺里都用纯金纯银打造钗环簪子,可金银质地软,有些精巧的样子确实没法雕琢。他家的首饰在金里掺了精铁,这样的料材质地硬了不少,即便是极细的雕琢也是耐得住的。
他这手艺也是从一位老师傅那里学来。原来生怕首饰不是足金,被人不喜,十日前也打造了十支簪子,但没想到居然售卖的十分好,一抢而空。
“这样的首饰样式上极尽华美精巧灵动,价钱上还要比足金便宜一大块,年轻女孩会更喜爱。像毛氏那样的妇人大多不会喜欢这类华丽款式。”严麾听小玉说起这簪子的前因后果,只觉得方才想不通的问题似乎就快有了答案。“这样的簪子城里不过十支,想来查找这些簪子都花落谁家并不难。”
“大人,咱们这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凑巧的是那账房昨日不在,一时没法查是谁买了那八支簪子,不过老板允诺今日便把账目送到衙门。咱们按图索骥,一抓一个准。”
小玉说道着,一双圆眼中又显了神采来,疲劳须臾消散。一双纤细的小手使劲攥成了一对儿粉嫩拳头,不知用了多大的劲头,指节已经泛起白来。
“那两支呢?难不成落你手里了?你喜欢这样的?”
小玉满脑子都是簪子和那凶器,严麾突来一问,让她脑中正跑的马,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悬崖勒马。
“嗯?没......我又用不着,在我三姐手里呢,我瞧过,那簪子的确做得好。又细又长,又有分量,正如那老仵作说的,做凶器十分称手。”
“我送你的簪子你不喜欢?”
“嗯?怎么会?大人送得可是好东西。”小玉摸了摸手上发髻,道:“只是今日没舍得带。”
天光大亮,一夜未眠,着实让人疲惫,严麾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道:“带着,防身也称手。”心中暗道小玉不识货,这把簪刀是他十六岁生日时,大哥请了京中名匠精心打造,原是他的贴身之物。簪子本来又细又窄,还要在内里藏了利刃,难度可想而知。虽算不上什么绝世珍宝,可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严麾打开房门时,清晨的阳光扑面而来,笼在他的身上,华彩万丈的人儿立在门口,看得小玉有些失神,连他回头来说了一句什么也没听见。那人脖颈上凸起的喉结随着说话也动了起来,小玉觉得实在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凑了过去一双眼睛便盯着瞧了仔细,那处果然有一颗小痣,点在白玉的脖颈,随着那喉结一动,小玉也跟着忍不住吞咽起唾液来,心里赞叹道:“真是有呀。二妞姐威武。”
严麾留下呆在原地的小玉,转身而去,嘴角已经微微飞起,心里那起起伏伏的不快也终于被小玉那没出息的样子熨帖得舒畅起来。若他知道几人拿他打赌的事情,想来不会再有这样的好心情。
朱老板倒是个守信用的人,一大早果然把账本送到了衙门。
严麾飞快地翻看着账本,一副眉又蹙了起来,这账本实在是记得粗糙,字迹也是蹩脚。虽是记得不甚详细,但那八支簪子的去处都有了大概,总比过大海捞针。严麾当即派出人去一一查探,求证这些买了簪子的姑娘们手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在。
“这家咱们亲自去问。”
小玉一听严狐狸这样说,想着这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要他要亲自出马,探头去瞧严麾手指正按在“王姑娘”这几个字上。
账目上只记了大概,并不会详细写了购买人的名字,一是并不是贵重的东西,二是姑娘们的闺名也不好就这样大拉拉写在纸上,随意写上几笔不过有个记录罢了。
铺子里每日里进出的人不少,可做生意的人眼睛大多毒辣,光顾过的顾客大多能记得大概。老板虽说不清楚这王姑娘到底是哪家哪户的姑娘,可对这王姑娘倒是有几分印象。据他描述这姑娘并不是熟客,个子不高,面孔白净,一头青丝上插了三五支钗环,穿着打扮一瞧就是个爱美的姑娘。
“王悦梅?”小玉听那老板一说,脑子里便想到了那日王家姑娘。
严麾迎上小玉询问的眼神,又点了点头,想起那日王家的“哭神”,只觉得太阳穴忍不住微跳了一下,那王家姑娘只守着一招儿便可以制敌取胜,正是“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熟。”
“那日,王悦梅可一件钗环没带。”小玉回忆道:“倒是簪了满头的绢花。”
“一个爱打扮的姑娘,精致到了手指甲,头发丝,这头上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簪子钗环都没带一个?”严麾的眸子暗了暗,“若非说是凑巧,那倒也是说得通,可还有一种原因,便是心里有鬼,不敢。”
小玉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道:“难不成毛家的事情和王悦梅真有关系?”
“有没有?咱们瞧瞧去。”
小玉跃跃欲试,跟着严麾便往衙门外走,还没走出几步,那严狐狸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来,突然转身,猝不及防的小玉一下子撞在他挥起手肘上,当即鼻头一酸,一串眼泪便掉了下来。
大大概是撞的狠了,小玉小巧的鼻头发红,晶莹的眼泪留流了一串到了腮边,眼里又含了一串,眼尾也发红,让人一瞧,实在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严麾一瞧那晶莹得如露珠般的眼泪,只觉得烫得慌,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闹腾起来,带来一阵阵儿的轻颤,不禁微闭了双眼,抬手覆在了额头,片刻才道:“对不住了。”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了过去,道:“真是怕了这东西了。”
小玉想起那日王悦梅那一顿眼泪,大概严狐狸真是怕了。小玉接过帕子,转身沾了沾眼泪,缓了片刻才道:“大人,可不怪我,它自己流出来吓你的。”
严麾语塞,只重重“哼”了一声,对着门口喊起了小六子。让他先去探探那王悦梅的哥哥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