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景宜宫里一天又一天的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其实,这里一点也不好。前几日我见了一个小宫女只因被有人引诱着说了几句话,便被活活打死了。
紫薇宫真可怕,不,整个神都都很可怕,有时候我会想红色的宫墙是因为总吃人血才染红的吧。
幼安总笑我多想,他虽是个半大小子,但因着陛下宠爱,姨母又是宫里顶顶的红人,所以宫人不敢多言一个字。
也幸而有他,我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才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开心。但他也不是日日都来,他说,他在学习骑射、行军布阵——他说要为陛下荡平北境的匈人,他说要让整个大越朝再无公主和亲。
那时的我不知道什么叫和亲,又为什非要公主,明明紫薇城中从来没有公主诞生。
我的疑问在不久后得到了解答,我进宫的第三年,皇后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小公主白白嫩嫩,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皇后叫她福娃,她当然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娃娃——
也就在那时,越朝的皇帝陛下召见了我。
坦白讲,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是失望的,我以为天下的主人应当是和庙里的神像一样的高大,还有三个头和六条胳膊。
可是真正的皇帝和廪州的张屠户没什么两样——也不对,张屠户的身材比陛下更高、更壮……皇帝比张屠户更白。
皇帝的眼睛仿佛一滩浑浊的农家酒,他看着我,我望着他。
他打量了我一下,笑了一声道:“你就是国师为朕寻来的女儿。”
我点点头。
“上前来。”他命令道。
我缓缓的向他的方向走着,心里期望着他早点叫我停下——可是他没有,他一直让我走到他面前,用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捏住我的脸,强迫我抬头。
我看着他,一双眼睛混沌却闪着精光,眼下带着青黑色——他配不上皇后或者修鱼夫人中的任何一个。我想着,那为什么皇后和修鱼夫人不能离开呢?我……又为什么不能离开呢?
——因为权利,我没有权利,所以只能让师傅、让皇帝与皇后决定我是谁又在哪里。
而修鱼夫人和皇后呢?因为她们的权利不够大,或者,她们们的权利是由眼前这个男人赐予的。而这个男人掌握着天下最为至高无上的权利。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能掌控天下所有的东西。
他看着我,右手紧紧拽着我胳膊,左手抚摸我的脸。他的模样是一种可怕的贪婪,和廪州万花楼里寻欢的男人看到姑娘一样——我想着:看吧,即便是这个掌管着天下的人,和普通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修鱼夫人解救了我,她将我拉出陛下的掌控,娇嗔行礼道:“陛下,莫要吓到公主殿下。”
皇帝直接将夫人拉到自己怀里,一只手揽着修鱼夫人的腰,另一手按着夫人的头朝着自己的方向凑近,仔细的嗅着修鱼夫人的身体。
我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厌恶来,我清楚的明白自己不喜欢这个皇帝。
而且,他才不像幼安,一点也不像。是幼安更符合皇帝对自己的最理想样子的想象。
就是那天,成均——后来的我的丈夫也来到了紫薇城。
成均是作为战败国的质子而来的。
我见到他那天,觉得若是像传说一样,月亮真的能化成人的模样,大抵就是成均的样子——光风与霁月都难能比拟的高华。
幼安、成均和我——偌大的紫薇宫里唯几个赋闲的人,便成日厮混在一起。他们两个嫌弃我着女装太不方便,便寻来了自己的旧衣——幼安自幼习武肩膀太宽了些,倒是成均的青衣我穿着合适。
幼安带着我们在神都打马踏青、走狗斗鸡……是曾经的我从不敢想的骄奢与自在。
直到,皇后亲临景宜宫。
“母……母后……”
皇后拧着眉看着我跪在她面前:“我原以为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却不想和明家那位小公子混到一起!还有那个质子……召息你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你记着吗?”
兰姑姑赶忙为皇后递上一杯茶:“娘娘消消气。”
皇后“嘭”的一声重重把茶杯摔到桌上:“我原体谅你在宫外长大,想着慢慢教你规矩——现如今想来,还是算了……”随即,便对兰姑姑下令道:“兰娘,从明日起你和其他几个嬷嬷一起教她规矩!刺绣女工、琴棋书画……宫中礼仪一个都不能少!”
“是,奴婢遵命!”
后来,听说皇后又去找了修鱼夫人和成均——后来,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了。
听宫女讲幼安去了北疆,成均被送到了紫薇宫外……瞧,这里金顶朱笼好像只困住了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