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对。方才第三局开始的时候,记得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是12:13,游戏结束的现在才是12:22,明显地只过了9分钟,这9分钟才是第三局游戏的真实时间!
那么可以得知,那古怪小时钟所记录的,并不是真实的游戏时间,而是有着某种联系的倒计时,只要每经过一局游戏,时间就会相应被扣除一些,而且被扣除的时间,要比真实经过的时间要多得多。
想到这里,李凌宇的疑心越来越强烈,他几乎带点火气地质问右边的小护士:
“喂喂,这怎么回事嘛!怎么每玩完一局,就要去按一下时钟的按键?”
“你猜嘛,刚才让你一直猜,你又猜不出来。”隔着口罩也看得出,右边的小护士正可爱地鼓着腮帮子,嘴嘟嘟地回答道。
“该不会是我每输一局,然后你就在时钟那按一下,扣除掉一部分时间吧?”李凌宇再次问道。
“哟,学聪明了哦!让你猜对了一点点,不过没完全猜出来,不能算你赢。”小护士的眼睛眯成一轮弯月。
“那至少能告诉我,时钟上的时间是干嘛用的嘛!”
“继续猜,不过可以告诉你,猜对了算你赢一局,每赢一局,我就可以帮你把时间加回来。”
说完,小护士便扭过头,看了看坐在她对面和旁边的同伴。
然后坐在李凌宇对面的小护士便语气冷漠地开口了:
“喂帅哥,那你还要不要继续玩呀?”
李凌宇有点想打退堂鼓了,一开始他只是觉得住院无聊,且想勾搭一下小护士们,所以才加入这个游戏之中,但三轮之后,李凌宇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真相不明的游戏,仿佛其实是在围绕着自己而展开,每局都是自己输,鬼牌也从来不曾离开过自己,那古怪小时钟上显示的时间,也是由于自己的输牌,而不断在减少。
不玩就不玩呗,其实也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但目前发生的每件事都在针对着自己,李凌宇的胸膛里,有一股誓要揭开箇中谜底的战意在涌动。
“玩!怎么不玩!我就不相信,一局都赢不了你们这几个小女生!”李凌宇下意识地, 一脸的丝毫不愿投降,
“不过~先等我一下,我...又要上个厕所。”
4
在小护士们玲珑般的窃笑声之下,表情转为傲娇的李凌宇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子,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而就在一刹那,他不经意地把目光瞥向了柜台边的墙脚上。
然而这一瞥,就如一道闪电一般,击中了李凌宇的天灵盖,他仿佛顿悟到了什么似的,全身上下竖起一层汗毛。
均势
通往厕所的走道距离仅仅十数米,而这段距离,在此刻尤其变得漫长,似是数十载的人生路,一瞬间已走到了尽头,李凌宇艰难地迈着脚步,似是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让自己一步一步地,踏进眼前的无尽黑暗之中,而在他身后传来的小护士们轻松的说笑声,更让他不寒而栗。
因为经过方才他那不在意的一瞥,他察觉到了一种很明显的异样,而且还根据那种异样,联系到一开始小护士对他的游戏邀请,自己的三连败,以及输牌就要扣除时间的古怪小时钟,他大概已推理得出,这个四人参与的抽鬼牌,其实就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他而设的,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无尽泥沼。
如今李凌宇前往厕所的举步维艰,一方面是因为他真的感受到了极致的恐惧,而迈不动步子,另一方面则是他期盼着,争取在最后的一点点时间里能想出有效的对策。
「...如果她们真的像我推测的那样的话,那我根本不可能赢她们一次...时间只会继续被输掉...」
「...要认输吗...但如今已经看清了她们的真面目...认输的意义似乎已经不大了...因为无论怎样,结果还是得死...」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逃过这一劫...」
已经躲在厕格里的李凌宇,大脑正高速运转个不停,但面对此时此刻的困局,他纵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方法。
不过就在这无计可施的关头,他的脑海突然闪现出一道灵光。
「...等等...如果这样做的话...说不定...不,还是不行...这样最多和她们打个平手...」
「可恶...不过貌似除了这个方法以外...再也没有其他自救措施了...要拼吗?要拼吗?」
李凌宇咬紧了牙关,嘴里恶狠狠地吐出一句:
“事到如今,唯有搏一搏了!”
5
然后他走出厕所大门,在通道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然后像一个要直面死亡的勇士一般,大步流星地,向着前方不远的光亮处走过去。
带着一脸严肃的李凌宇回到了值班柜台前,而三位小护士已经在那恭候他多时了,其中一人还打趣地说道:
“干嘛去那么久呀,莫非你的泌尿系统出了问题?明天要不要安排其他科室的医生帮你检查一下呀?”
略带恶趣味的玩笑话又引起了同伴们的哄笑声,然而对于眼前的李凌宇却毫不管用。
只见他仍然面无表情地在座位上坐下,平静地答话道:
“去厕所当然要花时间的了,尤其是对付你们这些小魔鬼,不动动脑子想办法怎么行?”
姑娘们似是听不出话中有话,只是顺势搭话道:
“哦?莫非你已经想到了取胜之道?”
“玩一局你就知道了。”李凌宇哼着鼻子冷笑了一声,“不过事先声明,由这一局游戏开始,不准使诈,若被发现使诈,谁就算输。”
面对着李凌宇的小护士左右望了望身边的同伴,然后带着一副无辜的样子回答说:
“我们之间都没有人使过诈。”
“既然没有,那就最好,不要多说了,发牌吧。”李凌宇淡定地发了发话。
第四局抽鬼牌便开始了,先由其中一位小护士把四份牌分好,然后李凌宇双手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牌。果不期然,那张鬼牌又一次早早地存在于李凌宇的手牌里,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牌里的一些对子扔进牌池,然后把手牌合成一叠,再用右手掌心搭在左手手背,作出半抱拳的姿势,来遮掩着叠起的手牌牌背,以确保其他人无法看穿他手上有什么牌。
然后他说道:“你们都好了吗?”
“好了。”
“那开始抽牌吧。”
抽牌先从护士们开始,情形还是如上述的局势一样,抽了同伴的牌的护士都能成功地凑出一对牌,唯独轮到李凌宇抽了牌,没法凑出一对。但这一次他丝毫没表现出焦躁慌乱,他把抽到的牌放进手牌里,然后洗了洗牌,再把手牌背对着别人展开,当然了,这一次展开手牌,他同样是用双手以半抱拳的方式,把牌背掩盖得牢牢实实。
欲从李凌宇那抽牌的小护士起初对他的这个举动毫不在意,但几秒之后,她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不期然困惑地发出“嗯?”的一声。
这个不自然的“嗯?”,被李凌宇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乘机严肃地问道:
“你在嗯什么?”
望向小护士的眼光中同时透出一种凌厉。
小护士一时间竟被问得语塞,她只能支吾地回答:
“没,没什么。”
“没什么那就赶快抽牌。”李凌宇不客气地敦促。
小护士只好默默地从李凌宇手里抽出一张牌,然后和自己的一张手牌凑出一对,扔进牌池里,然后她颇有用意地,与两位同伴面面相觑了一秒,这三名小姑娘似是有共识地,开始感觉到这局游戏有一点异样。
然而这一切都看在李凌宇的眼里,而且这个情形一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游戏的形势,正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再抽多几轮牌,再抽多几轮牌,到时候,所有的所有将会水落石出。
李凌宇静静地默祷着,心脏也开始扑扑乱跳。
接下来的两轮抽牌,除了李凌宇之外,三名小护士还是能凑出对子,然而说巧不巧,就从第三轮开始,包括小护士们在内,游戏中的四个人都无法从抽到的牌里凑出对子了。她们加上李凌宇虽然总是从彼此那抽到了牌,但抽到的牌只是在四个人之中不停地轮转,每个人的手牌都无法得到减少。
6
抽鬼牌是一个互相抽牌而凑成对子的游戏,规则里面说明,只要手牌凑出了对子,就必须扔进牌池里,这样,手牌数量才能得以减少,亦因此,不能凑对的扑克牌才能在互相抽取的过程中,在玩家的手里不停地流转,从而有机会凑出一对,然后致使游戏终结。
然而,如果有玩家在游戏一开始时破坏了规则,换言之,就是并没有把手牌里的全部对子先扔到牌池里,而保留在自己的手牌中,按照这种情况发展的话,游戏的局面将会是:要么这些对子牌永远保留在破坏规则玩家的手里,要么被拆分抽取到其他玩家的手牌之中,但其他玩家也因为缺牌凑不出一对,而没法减少手牌,换言之,无论是以上两种的哪种情况,都会导致游戏永远继续下去而无法结束。
这个伎俩,可算是李凌宇去厕所时苦心思量得出的唯一对策,因为他明知道,面对着三个他永远无法战胜的对手,他只能够以“拖”字诀,或者以无法结束游戏的方式,以获得和对方一样的均势。所以游戏一开始,他就没有把所有对子都扔掉,而是保留在手牌之中,以维持牌的数量,无论他抽到什么牌,凑不凑得成对子,只要他不出牌,把牌都攥在手里,游戏也就无法结束,换言之,这局游戏里,也就没有输家。
不过,这种做法可是破坏了游戏规则,是要冒风险的,万一被小护士们知道了,那么李凌宇就是罪证确凿的使诈判输。但话说回来,游戏一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忙着扔掉手牌里的对子,谁会留意到其他人有没有完全把对子都扔出来?
所以游戏一开始时,是基本不会有人察觉到的,要察觉,也是在抽牌过程中察觉到,但,在李凌宇硬是不扔牌,把牌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情形下,试问谁又看得出,李凌宇的手牌里,究竟有没有故意藏着对子呢?
当然,其实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说的便是在“那种场合”之下。
没错,李凌宇如此策划,目的并不是让游戏永远无法结束,而是他想把“那种场合”引诱出来。
7
说回游戏,此时的局面,在李凌宇的使诈之下,果然形成了一个相持的僵局。小护士们抽不到牌凑成对子;而李凌宇就算抽到牌凑到对子,也捏在手里不扔出来。四人的手牌一直无法得到减少,时间也一分一秒地过去。
眼看着计划越来越接近成功,现在就只等对方按捺不住,自露马脚了。李凌宇依然不露声色,内心却紧张得要命。
而就在接下来的几轮抽牌过后,还是分不出胜负,坐在李凌宇对面的小护士终于要忍不住了,只看她的双目直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毫不客气地抛出一句:
“喂,帅哥,这样可不太好玩哦。”
来了!来了!终于要明刀明枪了!李凌宇心中顿时一阵如获胜般的狂喜。
但他依然保持着一脸平静,甚至还装出一点点无辜懵懂:
“什么不太好玩,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你这样使诈的话,游戏还怎么玩得下去呢?”对方开始步步进逼。
“我哪里使诈了?还不是跟前几局一样,老老实实地抽牌出牌。”李凌宇佯装后退几步,引诱对方掉进陷阱。
“呵呵,要是按照你所说的那样,怎么会连续那多轮抽牌,所有人都凑不成对子呢?”
“那抽牌是存在概率的嘛,每个人从其他人的手里永远都抽不到凑对的牌,这种机率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实际上都是存在的嘛,干嘛一开始就怀疑我使诈了呢?而且为什么你就不怀疑一下你那两位同事?”李凌宇嘴嘟嘟地诡辩道。
听到李凌宇的回答,这名小护士一时间想不到怎么回应。
与此同时,李凌宇缓缓地把手里的扑克牌以牌面朝下地放在桌子上,脸色开始转为铁青,态度开始变得强硬,迸射出的目光略显凶狠,甚至怒视着眼前的小姑娘,然后咬着牙掷出一句话:
“还是说,你是亲眼看到了,所以才说我使诈了?”
“亲眼”二字尤其说得特别重。
此时,双方的气氛变得有点紧张。而三个小护士也渐渐沉默,她们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似有些心虚地低着头,不敢正视,只能偷偷地瞄着身边这个正要爆发的男人。
看见小护士们都不情愿招认,李凌宇便继续着自己的阐述:
“怎么?不敢出声回应啦,还是说,被我说中真相了?”
“一开始我还想着,自己怎么会那么倒霉,连输三把,每一把的鬼牌都呆在我手里弄不走,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甚至以为是你们故意串通使诈来赢我,直到我去厕所之前,我才发现到一些不妥,而就是这一点点不妥,才让我联想到,你们根本就可以通过双眼就能看穿我手牌里哪一张牌是鬼牌,从而永远不会抽到它!”
说着,李凌宇伸出左手手指,指向了墙上的昏黄灯光正映照着的墙脚:
“你们好好瞧一瞧。”
小护士们循着李凌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那墙脚上除了一片亮光之外,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是的,一片空空如也,空空如也得连小护士们的影子都映照不出来。
没错,李凌宇察觉到的不妥,就是小护士们并没有影子。那么在世上没有影子的,那并不是人,是鬼。
8
“当我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你们是鬼之类的东西以后,一切的一切我都想明白了。从我一开始无缘无故地站在病房通道中间,又恰好经过值班柜台,遇见你们在上班时间偷玩抽鬼牌,而你们还恬不知耻,冒着被辞退的风险,来邀一个住院病人加入游戏。这全都是一个局。一个让我自愿上钩的局。拜托,这里可是公立医院,规矩纪律严得很,哪有像你们仨公然地不务正业。要不是冲着我来,想让我上钩,不然谁还会有空与一个快要出院的病人玩这种游戏?”
接着,李凌宇又伸手指向了柜台上的古怪小时钟,双眼直视着右边的小护士。此时,小时钟的显示屏上显示着“07:55”。他笑着问:
“一开始,你说惩罚是‘要我的命’,其实那是实话,对吧。”
小护士此时坐得一动不动,不想搭话。李凌宇便接着说下去:
“既然你们是鬼,而且游戏的惩罚是要我的命,那很明显,这个游戏的本质就是要把我的生命夺走,这个小时钟上显示着的,7小时55分,应该是一种时限吧。而我玩过的每一局牌,我算了一下,除去真实消耗的游戏时间,只要我每输一局,你就会在小时钟的按键上按一下,从而就会在这个时限里扣减15分钟,这数字大概没错吧,只要时钟上显示的时限被扣减至00:00,你们就会把我杀死。但由于和你们玩抽鬼牌游戏,我根本不可能取胜,换言之,每和你们多玩一局,关乎我生死的这个时限只会流失得越快,即是我会死得更早,对不对?”
这段话依然没有得到小护士们的反驳,那么,默认便是承认了。
“呵呵呵,真是一种令人可恶可恨的抓替身方式呀,来到人间,变成人的模样假装为善类,把要杀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满足完自己的乐子之后,再把他阳寿耗尽带走。这种阴险的伎俩,也只有你们这种恶鬼才想得出来。”
说完,李凌宇忍不住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然而这个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小护士突然“唉”地叹了一口气:
“小子,你的逻辑还是挺有条理的,不过,这不代表你的想法完全正确。”
“哼,我哪里说错了。”李凌宇不服气。
“哪里说错?那我得问问你,到底从一开始,是你遇到了我们,还是我们找上了你?”小护士提问。
“是...是我遇到了你们,但那又怎样?有分别吗?”
“那就对了,你再想想看,你是怎么会遇得到我们的?”小护士再提问。
“时运不济呗,倒了血霉了呗,要不然呢?”
“呵呵,要不,你也看看你自己的影子?”此时的小护士开始变得阴森森的,连声线都有了变化,变得雄壮粗旷。
9
听到这话的李凌宇,内心突然掠过一种不安,他先是一怔,然后呑了呑口水,木木地转过头,眼睛望向自己正坐着的椅子旁边的地板上。
那一处地板,同样地,只照得一片光亮,空空如也。
看不到影子的李凌宇全身开始颤抖,眼睛瞪得老大,鼻孔里喷着粗气,嘴里喃喃地道:
“不可能...不可能...”
等他再缓缓地把头扭回来,出现在他眼前的,又是一番恐怖莫名得让人发狂的景象:
坐在桌子边上的三名小护士,突然如基因变异一般,身躯由苗条娇小变得壮实高大,左边护士的头顶长出两只弯弯尖角,两颗眼珠子如铜铃般大小地向外突出,口罩下的鼻孔不断拱起向外扩张,从而露出一个粗重的金属鼻环;而右边护士的脖子缓缓变粗变长向上延伸,发出嘶啼声的嘴巴和鼻梁不停向前突出,与双目拉开近一尺距离,长在腮帮的双耳也慢慢移到头顶的左右两侧,而从她的后脑勺及颈背再到背脊,瞬间蔓延出长长的黑鬃毛;坐在对面的护士,其体态变成了一个肥胖笨重的中年男子,肥头圆脑的她此时摘下口罩,还露出一脸的络腮胡。
光从上述画面,不用多说就能想像得出,所谓的三名小护士,其真正身份,便是中国传说中的勾魂使者:牛头、马面和判官无疑了。
“哇啊啊啊啊!”李凌宇惊吓得惨叫出来,当他立刻想拔腿逃跑,却发现屁股已牢牢地粘附在椅子上,无论他怎么使力气,也挣脱不得。
“李凌宇,”一阵低沉的声音从右边传来,只见到马面使者的马嘴巴正在一张一合:
“李凌宇,你还说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柜台上的小时钟,上面显示的,并不是什么清零就把你杀害的倒计时限,那本来就是你活在人间的最后阳寿。你已经时日无多了,知道吗?不信你看!”
话一说完,李凌宇的双眼像被注入一股灵力,使他看得更清晰透彻,就算他隔着一道厚墙,也能把病房里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他看到,在隔壁的病房里,另一个自己正如死尸般躺在病塌上,脑袋耷拉地悬在床沿,嘴巴大张吐着一股白沫,双眼反白意识不明,似是断了气。
“怎么会...怎么会!”他完全无法相信眼看到的光景,“我只是住院做个小手术,身体经过医生检查,没有大问题,怎么会说没命就没命呢?!”
“哼!”大胖子判官冷笑一声,“阎王要人三更死,怎可留人到五更!只要你阳寿一尽,不管是何种死因,都要你往地府报到!”
“我不要!我不要!我还很年轻!我不能这么早死!”李凌宇仍想挣扎,但单靠他一个凡人魂魄,怎敌得过三位拥有神力的勾魂使者?无论他再怎么花尽力气,也不能从椅子上挪动一点身子,然后他留意到柜台上的小时钟:
“等一下!我的阳寿还有7个多小时...你们不可以提早带走我!”李凌宇哭丧着脸,嘴上仍然不依不挠。
“哼,这种小事,我们大可以先把你带到鬼门关前,等时辰一到,再一脚把你踢进鬼门关里去!跟我走!”
马面使者如斯勒令大喝一声,迅猛地伸出粗壮有力的左手,往李凌宇的右手手腕上狠狠一抓,便把李凌宇整个抓起,使他腾在半空之中,接着狂傲地哈哈大笑两声,再使尽力气把李凌宇往身后远远一抛,李凌宇的魂魄几乎紧贴着天花板,凌空划出一道鲜明的弧线,继而穿过了厚厚的墙壁,最后重重地摔在自己的病床上,进入了自己的体内,然而仿佛被上了枷锁似的,他的灵魂根本无法动弹,只是紧紧锁在了他那已死的躯壳里头,更不用说想操纵他那渐渐僵冷的肉身。
“呀!呀!呀!”李凌宇极度痛苦地作挣扎状,嘴里不停地叫唤呻吟,渗涌出泪水的眼眸里,除了虚脱和绝望,还有那在不远处狂妄大笑着的阴森诡异的阴间使者三人。
“啊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伴随着这阵在空气中久久振荡不息、让世间万物恐惧失神的狂笑声,勾魂使者们的本体也随即变得虚幻扭曲,继而化作三股幽光,“刷”的一下便消失在护士值班柜台那狭窄的空间里。
而病房的空气中,只剩下那马面使者最后的说话不断回响,震耳欲聋:
“李凌宇,多谢你今晚陪我兄弟三人寻欢耍乐,其实,今晚并非你阳寿已尽归西之时,我等亦并非捉你而来,而是另有他人,至于抽鬼牌以及小时钟道具,那只不过是判官大哥一时兴起,想借个机会捉弄一下你等凡人的把戏,你若受惊,不必见谅,毕竟我们后会总是有期,啊哈哈哈!我等还有要务在身,要先行一步,你亦不必猜想我等究竟是为谁而来,不过相信很快你就会知道!总之,你就先好好活在人世吧!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10 返阳
“哇啊啊啊啊!”随着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凄惨咆哮,李凌宇顿时整个人从病床上弹坐起来。
只见他失神地喘着粗气,前额不停地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串连成一股两股小瀑布,不停地往下流,而他的背脊,早已被冷汗浸湿了衣衫,大概是感受到了寒意,整个躯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不已。
而伴着他那短促潮湿的呼吸声,他脑海里也慢慢地,有一股侥幸的意识在流动。
嗯?我...我还活着?
坐在病床上的李凌宇猛地一抬头,他递出双手,先是活动了一下十只手指,看看能不能动,然后再用两手在脸上胡乱搓揉,看看是否还有感觉,最后他把手递到窗前,在透进窗子里的幽暗月光之下,他细长的手指那清晰可见的影子正翩翩起舞。
哈...哈...我还没死,我还是个人!
一阵重获新生的感觉在体内油然而生。
那么,刚才所遇到的事情,是一个恶梦,还是可怕的现实?
历尽恐惧的李凌宇,脑子仍是一片空白,只有那马面使者最后的一番话,仍然萦绕在他的耳际挥之不去。
而分辨是幻象还是真实的最好办法,就是亲眼再去确认一下。
在虚虚实实的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再回来,李凌宇开始变得大胆,只见他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然后光着脚丫子迈步在冰凉的地板上,向着病房外走出去。
他来到了门外的通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身体紧贴在通道墙壁上,再一步一步地,非常谨慎地向着前方不远处的亮光处-----即是护士值班柜台那走过去。
当来到柜台旁边,他便紧张兮兮,大气都不敢透一下地,把身子趴在墙壁后方,稍稍探出半个脑袋,用一只眼睛窥探着里面情况:
柜台边的半面墙壁上,电灯灯光依然一片昏黄,在灯光映照下,投射出一名正趴在柜台后面的桌子上,疲倦不堪而睡着了的值班小护士的身影。甚至还能依稀地听得到小护士那微弱的鼻鼾声。除此之外,在护士值班处那,再也发现不到任何异样可疑的东西。
呼...李凌宇这才真正地定下心来,从腹部深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如释重负地转过身子,带着略略轻松的心情回到了病床之上,方才经历过的那一番异象,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他似乎心中有数了,此时的他,只想舒心地再睡上一觉,然后好好地留在人世里,珍惜和享受活着的每一天。
带着这样的想法,朦胧的睡意很快就向他袭来,不知不觉地,他又再次睡着了。
当他被吵醒的时候,天已经朦朦光了,他伸出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感到一阵阵哭喊的呼救声、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慌乱的嘈吵声乱成一片地正往他耳里传来。
李凌宇意识这些吵闹的声音是来自于对面的病房,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从病床上猛地跳起,然后快步飞奔到病房门口。
当他站在门口望过去,隐约看到正对面病房里,在一张病床的周围,早已拉合上了用来遮挡视线的厚帘子,而帘子外边,正站着几个看上去正忧心忡忡的亲属。
把这幅光景看在眼里的李凌宇,似乎心里早就察觉到要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他暂不走开,依然躲藏在病房门口后面,静候时机,他并不是什么偷窥狂,而只是想见证,不,单纯想确认一下某样事情。
就这样约摸过了五六分钟,从对面病房里一下子爆发出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女人痛哭声,这让李凌宇心头一震。
接着很快地,对面再传出利索地拉开帘子的声音,李凌宇心想是时候了,他就像昨晚趴在墙壁上偷瞄值班柜台那样,探出半个脑袋,瞪大了眼睛,想抓住机会一次看个仔细。
结果他清楚看到了,由两名医护人员从对面病房里运出了一名住院病人的遗体,遗体被安放在车子上,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从外观来说,一点也看不出个究竟。
遗体被运出通道之后,很快地被推送到了其他地方。虽然李凌宇目睹了这短短数十秒的全过程,但他并未看到他想看的东西。
他略感到失望,虽然在这种场合之下表现出来有点不恰当,但他压抑不住心底的一丝丝沮丧。
然而就在他欲转身回到病床之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门外通道的地面上好像有一点东西,是从刚刚离开的运送遗体的车子上掉落下来的。
李凌宇再仔细放眼望过去,那可是掉在地上的一张黑色小纸片,呀不!是一张扑克牌!
是那张鬼牌!是昨晚他和勾魂使者玩游戏时抽到的那一张鬼牌!
李凌宇的视力从未试过如此敏锐,对于扑克牌图案的记忆也从未试过如此深刻。毕竟是一张画风恐怖诡异、手持镰刀的骷髅死神的JOKER牌。它除了带给李凌宇视觉印象上的冲击,更带给李凌宇一段永远不能磨灭的人生经历。
李凌宇的脸色变得苍白,一下子失神的他只剩下嘴里在喃喃自语:
“他们来过...他们真的来过...”
11
是的,李凌宇口中的“他们”,说的就是来自地府的判官,以及牛头马面二人。
而李凌宇想确认的某样事情,就是马面使者消失前留下的话,虽然这似是在梦魇中出现的话语,但李凌宇在梦醒过来之后,对其总是耿耿于怀,马面使者提及到,李凌宇很快会知道勾魂使者是为谁而来,而就目前来看,那个“谁”,指的应该就是刚刚病殁逝世的对面病房的病人。至于为何马面使者会如此肯定李凌宇会知道,毫无疑问,就是以那张掉落在地面上的骷髅死神的鬼牌作为依据,他相信李凌宇会细心发现到,从而得出箇中的联系。同时,这张鬼牌也佐证了,昨晚的相遇,游戏的博弈,以及灵魂与鬼差的对抗,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一个梦。
如此说来,这张骷髅死神图案的鬼牌,不仅仅是存在于抽鬼牌游戏里的道具,更是一个死亡标记,是勾魂使者用来标记那些将死之人的信物,只要被标记且拥有这张不祥的信物,那么该凡人将不久于人世,而被使者带回地府之中,其生命亦会即时消亡。
所幸的是,昨晚勾魂使者并不是以自己为目标,同时,与使者们所玩的抽鬼牌游戏,也只是单纯的消磨时间而已,要不然...
就在李凌宇呆站在病房门边上,脑袋里思考着事情的一五一十,直至不敢继续思考下去的时候,掉在门外通道上的那张死神鬼牌,忽然化作一团燃烧过的灰末,在清早微风的吹拂之下,飞散在半空之中,消失不见了。
......
李凌宇所住的,是一间公立医院,里面所发生的生老病死,实属平常不过。对面病房的病友虽走了,但病房里的气氛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正如电视里常看到的医疗剧的日常景象一样:新的一天已开始,医院里慢慢变得忙碌而有节奏,医生巡病房观察患者,护士轮流护理照顾病人,有人受伤生病住院,也有人诞生康复出院,一切一切,看起来就是一个生命系统的有序循环。
此刻的李凌宇正躺在病床上,他把双手枕在后脑勺,呆呆地目光投向阳光明媚的窗外,一言不发。
他终于要出院了,一会儿之前,他老婆也来到了医院,她与主治医生交谈过,医生确认李凌宇身体也无大碍,她大可接他出院回家自行休养。
正当李凌宇继续发呆的这个时候,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身影来到了他病床前,对他打了个招呼:
“李凌宇。”
李凌宇扭过头望向床边,原来是这两天一直悉心照顾自己的那位可爱娇俏小护士,唉,昨晚还想专门勾搭她来着,结果...勾搭上了别的东西。
“嗯?”李凌宇有点不理不睬地回应着。
“医生刚刚来过巡房了吗?”
“来过了,他说我身体没什么问题了。”
“那意思是你可以出院了?”
“嗯,正等着老婆帮我办好出院手续呢。”
“那行吧,呆会走之前,记得换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的病人服放在床上就行了,呆会清洁阿姨会过来收拾的了。”
“哦。”
“你看你这个人,怎么出个院都这么无精打采的?早点出院回家可不好么。”小护士似是有点嗔怪说道。
这话可是刺激到了李凌宇,只见他眯着眼睛注视着小护士,阴阳怪气地说道:
“因为我看上你了,不舍得你,所以不想那么快回家,想留在你身边,让你多照顾我一阵子,行不?”
“切,老色胚,不理你了!赶快出院回家去!”隔着口罩吐了一下舌头的小护士,半带懊恼半带高兴地说完转身离去,留下李凌宇一人继续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没过多久,老婆也办完出院手续回来了,看到李凌宇仍然慵懒地躺在床上,她不满地敦促着李凌宇赶快起床,换过行装,在收拾整理好包袱之后,二人便齐齐离开了病房。
只见李凌宇一只手提着行李,一只手与老婆十指紧扣,与其一同走在这条病房外的通道上,然而当他经过护士值班柜台的时候,他还是颇含意味地,深沉地往柜台里望了一眼,没料到这一眼,恰巧与坐在柜台里的那位可爱娇俏小护士的目光对上了。小护士顿时一脸羞红。
当然,李凌宇并不是真的迷恋上了小护士,而是从昨晚直至今天早上,在这个柜台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复杂太诡秘了,以至他仍然不肯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他甚至在犹豫,该不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老婆。
不过最后他作了决定,把所有都当成秘密烂在心底,免得老婆以为他把她当做三岁小孩,编个故事来哄她。
然后他重新振作精神,把经历的一切甩在脑后,头也不回地,牵着老婆的手,大步地向着电梯门口那边走过去。
而坐在柜台里的小护士,不知是受到了方才李凌宇说话的刺激,还是受到与李凌宇互相对望的影响,当李凌宇夫妇经过柜台之后,她便半带着羡慕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这对手牵着手的恩爱夫妻的背影,然后目送着他们走到了电梯门口,她才肯收起目光回过头。
谁知她一转过头,就抬眼发现到有人站在了柜台前,原来是清理病房的清洁阿姨。
小护士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道:
“阿姨,有事吗?”
“哎呦,姑娘呀,隔壁病房的病人是不是刚出院啦?”只见阿姨手持着一件病人服,站在柜台前向小护士问道。
隔壁房的病人,指的应该是李凌宇吧,小护士从柜台后面伸出半个脑袋,张眼向电梯门口望过去,却看到李凌宇夫妇刚刚走进了电梯。
“是的,他刚下电梯,怎么啦?”
“哟,我刚刚去收拾病房的时候,发现他穿过的病人服的口袋里还藏着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他遗漏下的私人物品。”清洁阿姨有点困惑地回答。
“是吗?我看一下。”
小护士拿过阿姨手中的病人服,便伸手进入口袋里摸了摸,结果她摸到了四四方方的,形状大小有如一张银行卡般的东西。
待她掏出来一看,哟嗬,原来是一张扑克牌。
一张画风颇为恐怖诡异,描绘着手持一把巨大锋利的镰刀,身穿黑色破烂斗篷的骷髅死神图案的JOKER牌。仔细一看,那死神的骷髅头的嘴边,似是挂着一丝丝阴森狡诈的冷笑呢。
小护士满不在意地对阿姨笑了笑:
“只是一张扑克牌而已,估计是那个病人怕住院闲得慌,带了副扑克牌进来玩,所以才落在口袋里的吧。”
“那怎么办?”
不知是出于责任心,还是萌生了对李凌宇的好感,只听得可爱娇俏小护士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刚走不远,阿姨,这衣服你先拿去洗,我去把东西还给他吧。”
说完,她便把鬼牌攥在手里,快步地冲出柜台来到楼梯口,像是誓要把原本属于李凌宇的东西完好归还似的,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