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这里签个名，等着就行。】护士很是冰冷的语气，像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我拿起笔的手，一直在颤抖。
胃里一阵翻涌。
不管不顾，跑出去医院外面。
【老公，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以前在电视上看到那些绝症妈妈，或者是胎儿有疾病不适合生下来。
但那些伟大的妈妈还是生下来。
我看完后，觉得这些人是傻的，脑子不清晰。
现在轮到自己经历这样的事，却是如此难以下决定。
我苦笑：【自己不过是俗人，又怎么会认为可以逃脱七情六欲？】
许子元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由着我一个人。
我知道他从来都不会忤逆我的意思。
我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大厅，看着痛苦难忍的病人，有面如死灰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还有不耐烦的家属。
只觉众生皆苦，原来我也不例外。
【喂，请问是林小晴吗？你的病理报告已经出来好久，你都没回来拿，有时间尽快回来复诊，你已经被确认胃癌晚期。】
因着许子元的事情，我都忘了自己去做胃镜的事。
我听了后很是害怕，是害怕许子元以后该怎么办？
我冲进医生办公室，报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说：【根据病理报告，你确诊胃癌晚期，手术或者化疗都没有意义。你大约只有一年的时间。】
一年，原来我的人生只剩下一年，或许还不到。
许子元怎么办？我无法照顾他一辈子。
我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打车回家途中，在车上哭得厉害。
好像是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光。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姑娘，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什么坎都能过去，你莫要再哭。如果我女儿还在人世，应该也跟你差不多大。】
司机的语气很是平静，像是寺庙里的僧人。
我看着这位饱受风霜，还有许多白发的大叔，努力生活着。
我不敢再哭，怕引起他的伤心事。
5.
回到家，发现门只是虚掩着。
我在玄关位置，就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
不自觉停下脚步。
【子元，你真决定要跟小晴离婚？】
我听出来是婆婆的声音。
【妈，我不能连累小晴，她还年轻，没必要陪着我这样的残疾人度过下半辈子。】
许子元说的悲切。
婆婆有些哽咽：【你从小到大，虽然你爸走的早，但一向让妈放心，现在这个样子，以后妈百年归老走了，没个人在你身边照顾，可怎么办？】
“呜呜呜”的哭泣声钻进我耳朵。
我眼泪直流，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许子元轻声安慰婆婆。
【儿子啊，我们跟她商量一下，我把名下的三套房都送给她。如果还不够，我就把存下来的首饰金条，都全部给她。】
婆婆说的极快。
【还有，你平时你都待她如珠如宝，她学历不高，每个月就挣那两三千，又是农村出身。只要她不跟你离婚，她照顾你到老，妈给她当牛当马都行。等下小晴回来，你不好意思说，妈去跟她说。】
婆婆语气变得轻快，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许子元则是苦笑：【妈，你冷静点！你这样是对小晴不公平的。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说。】
婆婆语气变得埋怨：【老天爷对我也不公平，我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引以为傲的儿子。妈可以照顾你，直到妈不能动弹的那一天。但妈走了之后，你可怎么办？】
随后是婆婆嚎啕大哭。
我不敢再听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哭出来。
只得悄悄离开，在小区花园里坐着。
我看着婆婆离开，过了一会。
我才上去。
这一次，我听到了许子元压低声音，在抽泣着。
我悄悄地进去，不惊扰在书房的他。
他连哭都不敢哭得大声。
他是不想我担心，所以那天看医生的时候，他都极力隐忍着。
我回想这四年多，受他照拂。
人人都说，他把我宠成公主。
他对我十分包容，尽管我说的话十分弱智，他都会认真回答。
【老公，我想要天上的月亮。】
【老婆，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摘了下来，别人就看不见了。这样子的话，大地一片漆黑。】
【那好吧！】我叹气道。
第二天，他就买回来一个会发光的月亮，准确来说是月球。
许子元从书房出来，看见我坐在客厅。
他的样子很是惊慌，好像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一样。
我心里在笑：【才发现许子元竟是如此可爱。】
我笑笑说：【老公，明天就去做人流手术，我觉得你说得对。】
许子元一愣，就：【嗯。】
两人尽是陷入无尽的沉默。
我眺望着对面那一层楼，主人应该是个种花高手。
花花草草在阳台，很是养眼。
以后我恐怕都不能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