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夔牛门突袭在前,海王帮必定反击。但天牛塑像不比神人雕像,它是铜铸铁打,毁坏可不容易。眼看到了祭天当日,海王帮都不曾出手,想来是作罢了的。可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破坏他们的仪式,实在出人意料。
夔牛门上下几千人一拥而上,把那人活生生手撕了。易解羽在一旁看着,如此疯狂,如此残忍,实在不忍直视。易解羽退出了人群,自往山下去。什么夔牛门、海王帮,都不过蛇鼠一窝,尽是教化不善,他要离开这种人心狠恶的地方。
戏才看易解羽离开,跟了上来。易解羽对他算有救命之恩,没什么报答,但恩情却记在心里的。一路无言,出了盘王山地盘,戏才问道:“你是要去哪里?”
易解羽道:“去巟海。”
戏才叹道:“你既要去,就要小心。除了海王帮人,千万小心黑雾笼罩的岛屿,那是千百年来的警训。”
看戏才态度认真,易解羽记下。随即两人告别,易解羽观星辩位,乘夜往巟海去。
巟海之名,如漠荒生。站在海边看去,一望无际,纵横不知几万里。海风之中,腥酸夹杂,风波不惊。易解羽寻到一处聚居地,这里是出海的港口,多有营生的渔户。此时暑热,他们赤膀裸背,晒得乌黑精亮。此地还有好些修者,模样是帝国各地的,应该也是为龙王碑而来。龙王碑自沉毁后,往来寻迹之人,几百年不曾断绝。但能寻着者,从未有过。
易解羽停留了几日,观察别的修者是如何寻迹。其中有一鲐背老者,他白发白衣,修为只有淬魂后期,独枯坐在海边石礁上。
老者耳听风送浪惊,眼看草木波涛。他年少禀成,不出十八,入了神境。而后五十年,不能入境分神,止步在淬魂境界。晃眼到古稀年岁,怎么甘心留下一生遗憾,风雨来到巟海,渴望寻到仙术,成就此生志愿。但他二十年海上周转,到现在槁老羸弱,余生仅将如此。
礁上硌石都被坐平了,不知他在看什么。易解羽上前,问道:“先生,这海有多深多宽。”
老者发出沙哑的声音,字字道:“收纳川河,怀抱天地。”
川河之多,天地之大,尽在海洋之中。易解羽道;“有甚么奥秘神奇?”
老者道:“日月其中,星汉其里。”
世有生灵万物,循天地日月作息。生命自海洋中来,日月星辰也是海洋孕育而出,可见天地宇宙,海洋是万物母体。
老者不需去看,知道易解羽是来寻龙王碑的。叹道:“独七十不能入分神,涉山川来到这里。二十余年,有见过万里和煦、九天霹雳;经历万里漂泊、骤雨狂风。梦想得那龙王碑,成就一身功夫,活过百岁。可意志之物,沧海里起浮,都是渺小。独不再求入分神,大海已经是神魂所在,海之意志,便是独之意志。此独所寻龙王碑,你所寻为何?”
易解羽思量后,道:“越山川知地广,渡海洋知天阔,弹丸之地都是自缚。”
老者透过蓬散的发隙,看了易解羽一眼。没几日,易解羽出海,老者在高崖上看船远去。接着老者过逝,掉下巟海,随腰间缠着的大石直沉海底。
且说易解羽寻船出海,但渔舟并不售卖。渔舟对于渔夫而言,是家人兄弟一般,不会售卖转让。问了好几处,都没有卖船给易解羽的。偏这时候,一渔夫找来,不卖渔船,却可以渡易解羽。那渔夫没有修为,还能做个舵手,易解羽欣然答应了。
准备了一番后,两人在码头碰面。船有两丈长,还有蓬房,可以避躲风雨。渔夫先不上船,拉着易解羽焚香诰拜,祈求海神保佑。虽说天气尚好,但别的渔夫都是回港奉拜,独易解羽两人是要出海。
拜祭完,便上船出发。易解羽看着陆面愈远,渐渐四周只见海水,迷茫之感油然而起。能否找到龙王碑、何时可回,都是未知。海面辽阔,水下深渊,一舟之家。
易解羽进入蓬房,里面堆满吃食。易解羽可以辟谷灵养,但渔夫要吃五谷粮食,备着这些倒是应该的。但渔夫之物,少不了鱼叉兜篓,偏船上没有一件。易解羽笑问道:“海下鱼肥吗?可有垂钩钓来耍耍。”
渔夫辩道:“巟海太大,又无石可藏无菜可躲,江河取渔之法,用此不灵。”
易解羽不再说话,闭眼入定。渔夫见蓬内没有动静,又安静划船。海水打在船上的啪啪声、渔夫摇动撑桨的吱吱声、桅杆上鱼骨撞击的砰砰声,还有远方鸥鸟叫唤,似乎都是某种讯号。
没两日,海面刮起大风,下起暴雨。天已经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一天一夜不能看到天空。易解羽端坐在蓬房里,渔夫则冒雨,把进了船的水一瓢一瓢地往外泼。当地人说过,在晚上时候,天之南角有太星,是龙王碑方向。可眼下见不到天,都不知会漂向何处。易解羽取出鬼王的遗书,上面的字迹早就模糊,陈旧一纸没有特别。
风雨过后,海面是水雾重重,只能凭来风辨别方向。到了午时,渔夫吃喝满足,坐在桅下细听风吹鱼骨的声音。没一个时辰,就有同样鱼骨声音传来,易解羽正疑惑时候,渔夫笑道:“我们到了。”
易解羽道:“到哪了。”
渔夫直接跳入海里,消失在迷雾中。很快,渔船被牵引似的,往一个方向去。易解羽到船头一看,是渔夫在船下绑了绳索,现在渔船正被什么东西拉去。易解羽使灵力去打断绳索,但灵力一入海水就消失得没了踪迹,用断尺又够不着。
渔船被拉了近一里,这才露出对方面目。那是一艘大船,比起渔船,简直十几倍之大。上面站着好几十人,修为从分神到通窍都有。一拉绳索的壮汉,喝道:“小子,不想死,就上来。”
易解羽跳上大船,使出灵力一震,震散了笼罩着的迷雾。只看着船上都是粗鲁汉子,模样是海上的强盗,个个配刀执叉。另一边有好几人上下去取小船上的吃食,那渔夫也在其中,明显他们是一伙的。
帆上画着海王帮神人形象,一看能想到是海外帮人了。有一粗汉道:“小子,要么加入我帮,誓死效忠;要不然把你手脚砍断,丢下去喂鱼。”
易解羽冷笑,他怎么可能与他们为伍。但要他性命,这群人更是不配。淡道:“那家渔船归我,我可以就此离开。”
想来是个不怕死的,船上一群哄笑。船舱上的头领笑道:“你口气不小。可我这船上的兄弟,任谁都能把你打得像死鱼。”
说完让身边的头目出手,去教训易解羽。那头目是淬魂初期,双手拿的分水刺,模样像旗鱼的吻突。头目刚跳下甲板,易解羽雷火从啮戒中打出,点着了他衣裳。头目急忙跳入海里自救,还不能跃上船,只得靠他人放下绳索才把他拉上来的。
海王帮失了面子,冲出来十余人。易解羽拔出断尺,一式三尺使出来,没一个是敌手。
别人不识道术,但他们头领识得。他有玄清分神初期修为,要不是海上环境酷热伤肤,只怕原也是一表人才。头领淡道:“同宗道友,不知你是哪个门派?”
易解羽不答,头领厉道:“若是玄宗小辈,跪下求我也别想活着离开。”
头领说的玄宗自然是东清玄宗无二。因为天下敢自称宗门者,无非清灵空明四教。头领一跃到甲板上,他右手拿着长剑,左手里还有个血玉嘴壶的法器,模样能驱风雨。头领行动,稳如虬松,动如龙象。他步法剑术非常了得,与道宗剑法各有千秋,只是不及九剑技上乘。
再看他那嘴壶,玄妙厉害。里面有风雨声响,灵力往里面一注入,就有阵阵风雨倾注出来。那风能迷眼耳,乱心神;那雨可灼皮肤,扰思想。头领还有分神修为,易解羽难于应付,越发处于劣势。
易解羽直接弃了断尺,使出入虚修为。先是一打,震开头领的剑;再一吐,压制住他的灵力;又一抓,夺过那歹毒的法器。易解羽灵力突然转变,入虚修为强大可怕,头领顿时不敢反抗。
那法器印着“玄宗造印”,说明是东清玄宗的宝物。易解羽道:“你修炼玄清法门,使玄宗法宝,剑法想必也是。你是玄宗的人,却做这败坏生意。”
头领愤道:“不是,我是海王帮的将军。你修炼玄清,还有玄空修为,你是叛教徒,你是该死。”
易解羽听了心里气忿。教派好坏、善恶黑白,都是自造自报。一船的海盗,不会因为抢得不多、杀得人少,就不足算是海盗。既是一伙贼人,就是一条贼船,除非没有船没有贼人。
易解羽大喝一声,灵力注入嘴壶里面。狂风呼啸而出,丝丝缕缕都是狂刀猛剑,除了易解羽,方圆十丈尽成了碎块。
船体顿时崩塌,易解羽随着掉入海里。海水咸湿,易解羽动运灵力,想浮上水面。哪想灵力一入海水,如泥牛入海,没了丝毫作用。易解羽只能手脚扑腾,保持脑袋浮在水面。没了依附的浮物,无尽的海洋,在水里漂着可不是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