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陆阿采为何会弃剑在汾水,事情需要从前说起。
归结是陆阿采在三尖两刃山上身中十余刀,还毁去了容貌。自三尖两刃山回宗门后,发现自己容貌被毁,一度意志消沉,一年之久她没出过房门。在鼓励下才走出房间,得宗门赐的嫫夫人剑,鼓励她问心证道。
陆阿采苦练剑技,弑杀恶人。陆阿采虽然荒废一年,后来专心修炼,也算迅速追了上来,却是时常独自悄悄下山,寻些盗匪歹徒泄愤。
久而久之,心里变得痴狂,每每赶尽杀绝。就在前些日子,她扑杀鱼峰舵一帮人,追了三日近两百里。最后剩舵主一人,就在汾水边砍上百十来剑,耗死了他一个分神初期的好手。当时陆阿采觉着自己如入魔道,立即弃掉嫫夫人剑,跑回去了道宗。
鱼峰舵同门听闻此事,一一寻回尸体。他们是睚眦必报的人,即便道宗势大,也要讨个公道。鱼峰舵又属阖门分派,就从中都阖门派来人手,带着百十来尸体,上空山讨理。阖门为营造声势,还请来好些门派,要看道宗如何善了。
陆阿采回到道宗,一一说出实情。虽说陆阿采出门都是蒙面的,但手法功夫出自道宗无疑,这是赖不掉的。道宗只能先安顿陆阿采去闭关不出,一边寻查凶器,另外借由与阖门斡旋交涉。两方都拿不出凶器,就在道宗对峙,等陆阿采出关对证。
要说道宗为七大宗其一,高高在上,可以不与他们浪费口舌。但中原之内,尤其是中都,清灵空明四派的名声都是臭的。因为多有阖门这类门派传谣,诋毁道教种种,这次事情要是再被污传,名声、传教都会被诟病。道宗不好驱赶阖门的人,留着他们在山上住下,好生招待着。
凶器沾有血腥引来虺蛇,后被易解羽得到。易解羽在码头下船,与三者告别之后,寻路往道宗去。这不,没有等到凶手出关,凶器就送上门来了。
道宗有七峰十三山,据地三百余里。也许是天然巧夺,七峰错落似北斗七星,十三山岭前拥后簇。而在山上有九层十八殿,外人能去的,只有其中一二。
到空山五十里外时,就已经是道宗外门。这里的百姓受道宗恩惠,除了得到生活照应,还学长寿延年的法门。家家供奉道宗祖师,逢时登山朝拜,算是道宗的万家香火。
日沉时候,易解羽到了山麓剑碑处。这里有五六弟子把守,易解羽想来只与胡双英熟识,遂与他们道:“我是贵派胡双英的同乡,无意间拾得陆阿采师姐宝剑,特来归还。”
五六个弟子不入神境修为,年纪还比易解羽大。易解羽的年纪配上修为,虽然是玄清,但到哪都是门派重要弟子,想来确有其事的,问了姓名身份,着其中一个就去山上联系。
山门弟子上山唤来胡双英,一来一回到了戌时。易胡两人一见着,就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亲近,也许这就是乡情了。胡双英看过嫫夫人剑,收下后只示意易解羽赶紧离去,嘴上并不说原由。
这时林中出现一人,站在暗处,看不见他模样。那人淡道:“不辞辛劳送还宝剑,要多谢谢人家。请上宗内去,好好招待吧。”
听声音是花甲年岁,是个男的。身份也似道宗里的尊贵,所有道宗弟子都鞠身施礼,却不提辈分名号。
胡双英无奈,只得请易解羽上山。路上胡双英一言不发,也许是怕同门听去什么,在安排易解羽住下后,就两人的时候,胡双英急道:“不得了了。你这时候把剑送来,虽是好心,但却是在送火药子。”
易解羽哪里知道那么多,问其中原由。胡双英把陆阿采杀人经过说了一遍,此时阖门来人都还住在山上,易解羽带剑上山,一旦坐实嫫夫人剑是凶器,就会逼陆阿采出关认罪。到时候道宗难脱干系,陆阿采和道宗名声因此毁败,易解羽将会是整个道宗的罪人。
易解羽惊起,没想到好心竟成大错,赶紧问道:“真是陆师姐所为,道宗打算如何解决。”
胡双英思量后,道:“宗内不会让玷污名声的事出现,也不会拿自家弟子去顶罪。要保师姐,更要护住声望,你先别出去,更别吐露出一丝消息。”
说完,她悄悄送剑去主峰宗上处。此时夜深,但愿这事不被阖门知道,道宗无声无息安置了嫫夫人剑最好。
等到鸡荒时候,胡双英在外面敲门,易解羽回应了。胡双英柔道:“你放心,剑已经交给宗上,他们会妥善处理。宗上感谢你此行送剑,道宗星夜灿烂,许你我一起去看看。”
一路上山时,易解羽已经瞧见一二。星河浪漫,经替火虫,还有氤氲灵光,顶上俯看去,只怕更是美不胜收。但易解羽拒绝了,问胡双英道:“陆师姐为何戴着面纱,为何杀人?”
胡双英蹲在门外,道:“陆师姐原本才貌双全,是好多人心中的天仙。只一次与匪盗拼斗时,身中十余刀,事后留下一身伤疤,容貌也因此毁去。当她再次拿起剑时,就像变了一个人,疯狂修炼。逢恶必杀,没了温柔善良。”
胡双英又道:“那时我们声东击西,也是为救十四个被掳去的人,一时大意中了算计。可惜自身难保匆匆离去,也不知道那些人后来怎么样。其中一个孩子,我瞧着和你很像,当时也没能护下他。”
听胡双英这么一说,易解羽知道是哪次了。三尖两刃山上他就是那男孩,三十六子搏杀他是看着的,最后那招风术还是他放的。所以三十六子看似和他无关,但因那次改变命运的人,和他却有必然的联系。
易解羽久久没有回答,胡双英便自行离开了。
到第二天,易解羽还剑的消息走漏了似的。阖门的人集聚道宗中殿前,要求见易解羽,见凶器嫫夫人剑。阖门为首的是胖长老,早在阖门酒宴上见过。除了阖门的人,还有些门派,总共四五百人,都是来做见证的。
不到半个时辰,道宗上下集聚。胡双英找来易解羽,也到了中殿。只见道宗坐在上头的是道宗七八个长老,还有一护法主持,他们宗主并没有露面。
阖门来人中,也就胖长老修为到了入虚。几个是分神上下,其余就是一群虾兵蟹将。胖长老面对道宗上下,不露丝毫怯怕,一副理直气壮。更开口讨要嫫夫人剑,说道宗已经得了凶器,该拿出来比较才是。
道宗确实得到了嫫夫人剑,抵赖显得没有大家风度。于是让人取来了剑,给胖长老去比对伤口。
半刻验证之后,无一伤口不是嫫夫人剑所致。当下可以直接断定,就是嫫夫人剑杀的鱼峰舵一干人,而剑的主人又是陆阿采。胖长老笑道:“各位道宗的朋友都看见了吧,明明白白这是杀人凶器。而贵派弟子陆阿采是这剑的主人,都说她闭关不出,这下该请她出来说话了吧。”
这下道宗再推脱,就显得护短。胖长老看出道宗吃瘪,得意对易解羽道:“小兄弟,当初你要入我帮,那时我真不该推拒你。这次能找到凶器,全是你的功劳,我做主准你入帮。”
道宗难以辩驳,一长老气急辩道:“这剑是我们宗内的,却是弟子阿采早在外面遗失的,别人拿来犯案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虽然说的通,但却引来众人大笑。法器如同人身臂膀,哪有人遗失之后安心闭关的,道理上就过不去。
易解羽好心还剑,这下帮了倒忙。帮派不同强盗悍匪,道宗要是坐实杀人之事,传出去就是打压帮派、排除异己,名声必定受损。道宗子弟个个怪上易解羽,还把胡双英从他身边拉走,鄙弃之意显而易见。
易解羽无奈,问长老道:“谁说杀死他们的就是道宗弟子,可有谁看见了。”
参与其中的鱼峰舵一干人,都被杀了。听闻了作案过程的人,也只是凭印象说的,要是有人证,阖门早闹起来了。胖长老道:“现在物证在此,把那弟子叫出来,对质就能说明白。”
易解羽笑道:“我却说,剑是我拾的,人是我杀的。他们都是该死,与道宗无关。”
这话一出,撇清了道宗、陆阿采在其中的关系。先不说凶手谁真谁假,单是犯下这罪行,就是与阖门为敌,与道义教条为敌。易解羽虽说无门无派,可他一旦承认,阖门势必会让他血债血偿。易解羽这样做,要么是他自取灭亡,要么确有其事。不论易解羽为何说出这话,或者真凶确实是道宗陆阿采,易解羽既然揽下了事情,阖门就无法对道宗发难。
胖长老正琢磨时,身边一分神修为的汉子怒道:“臭小子,你当自己谁呀。别说你担不起这事,就你那点修为,也杀不死一个分神的。”
易解羽取来嫫夫人剑,道:“若我能凭这剑杀了你,是不是可以证明了。”
阖门好歹是有些名头脸面的,现下被一个小子羞辱,任谁忍得下去。胖长老咬牙道:“这不是比试,是真刀真枪要命的。你还年轻,有大好前程,别把自己断送在这里。”
接着胖长老又改口道:“试试也好,免得你自不量力,好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