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语宗。
两日来,孟知秋如坐针毡,根本就没有心情修炼,不时惦记着余诺到五行宗没,同那水许川谈判交易如何了?还有张顺子是否将信件完整送到秦珂之手,远征军是否果真回来了,别是信件没收到已经开战,陷入这两仪诛仙阵中可必然全军覆没啊!再者又疑心秦珂为何要妖言惑众,令己方全无防备之力,难道他已然投向仙乐宗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压在他心头,简直如同百爪挠心一般,两日之间已然白头。
要知道八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每个门派都是人际凋零,天语宗发展最迅猛的阶段便是孟知秋掌管期间,他是有雄才伟略手段计谋不假,但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再加上疑心病,几乎将他的优点抵销。若是他胸怀宽广,不恃才傲物,也不会同其他宗门关系搞得那么僵。更不会耋老才一牵头,响应者无数,天语宗沦为众矢之的,被群起而攻。
当真是成也孟知秋,败也孟知秋。
宗主殿被毁,他全无去处,心血来潮之下前往信山。
信山本是信诺一门的属地,只因为孟知秋当上宗主之位,便将谶纬一门从天语山上赶回谶山,鸠占鹊巢。
虽然信诺一门皆在天语山上,但是信山一向有人打扫,是以不至于荒草丛生。孟知秋信步而行,观看着信山风景,回味着刚刚拜入师门时的时光,种种旧时见闻,以及祖师爷的悉心教导,不由感慨万分。
不多时,便到了信山之顶,信山山洞前,孟知秋停步。洞门顶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信诺”二字,而对联亦如从前,仅仅右边石壁上书着上联:“言必信行必果。”
“几十年没来过了?”孟知秋不胜唏嘘,指尖轻触着字迹,目光带着崇拜与狂热。这句话乃是信诺一门的六字真言,他就是因为履行了其师父临终前的托付,才修为冠绝,即便他有种种不是,生平也极少出尔反尔。
对联下联为何无字,孟知秋问过师父和祖师爷,师父不知,而这对联虽然是祖师爷所留,但只是淡淡而笑,却是避而不谈,这也是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不过早就习以为常。
几步到了左边,看到其上蛛网横结,抬手拂去,触及石壁,却有粉尘簌簌而落,不由讶异,将粉尘清扫干净,终于露出下联来:“硁硁然小人哉!”
孟知秋勃然色变,指着这六个字哈哈大笑起来,而那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当看到自己坚持了百年的言必信行必果竟然被祖师爷批判为见识浅薄固执己见如同小人一般,可不是好笑么!
他笑得气喘吁吁,笑得肝肠寸断,直让道心失守走火入魔,灵力鼓荡,随手一掌将信诺山洞劈得垮塌,而那匾额咣当砸在他头上,露出背后所书之字来:
守信硁硁本小人,
丈夫行事且凭心。
何妨舍下凌云负,
一叶知秋赤子魂。
孟知秋双眼圆睁,喃喃念叨几遍,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如颠似狂的在空地上打起滚来,直让道袍凌乱,满头白发也胡乱披散下来,状若疯子。随即腾身而起,傻乎乎笑着,摇头晃脑似的寻找方向,便撇下这一大堆烂摊子,奔北方而去。
……
通天峰下,石玉和七叶并排而立。
石玉道:“五行宗精锐已在西南方潜伏,就等一声令下了。”
“天权果不负我。”七叶笑得意气风发,却故作神秘道,“今夜有大餐享用,定有你一份子!”
“什么大餐?”石玉一挑眉头问道。
“暂时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石玉淡淡一笑,浑不在意。
七叶自讨无趣,略微尴尬,却挽着石玉的手将其拉到李邀风跟前,对着石玉道:“天权,我知你与李邀风有宿怨,然而他现在是我的左膀右臂,委实不可或缺,不如你们便一笑泯恩仇如何?”
石玉讥笑一声:“区区小事,我岂会放在心上?”
未等李邀风回话,七叶便抚掌赞道:“天权文曲星向来是宰相之才,度量也一如宰相一般能撑大船,好!”
李邀风也讪笑着恭维了几句,恩怨一笔勾销,倒也不让他这么提心吊胆了。
闲言休叙,转眼四更时分。
东方,下弦明月皎皎高悬,亮得出奇,一缕缕清柔的月光洒向天语宗,宛若镀了层银一般。
这时一缕乌云遮月,七叶轻喝一声:“速速就位,等我信号!”
“是!”石玉等人轰然应诺,各自而去。
一盏茶工夫之后,七叶眼中寒芒闪烁,冷笑连连,刚想发出信号,却感觉脚下大地剧烈震荡,扭头看向东南方,一道粗达千丈的光芒横贯天地,竟然将整个水月界照得有如白昼,那一轮弯月也黯然失色。却如同昙花一现,眨眼间消失。
“横断山得手了?”七叶自忖,气得直哼哼,啐了口浓痰。他乃是破军之煞,杀人越多修为越强,就是靠吸收他人死亡之时的种种负面情绪来提升自身修为。本来是想去横断山脉的,因为其一那边有两仪诛仙阵依托,杀人如屠狗耳;其二,天语宗内没有不世出的高手长老?这话任谁都不可能信的,这边一仗势必更加艰难!
然而耋老顾忌七叶破军之煞的身份,才如此安排,就是生怕养虎为患。
七叶拿出一个玉符,用力抛到半空,玉符凌空爆炸,形成一团红色的蘑菇云,四下里潜藏的随人了然,动手!
……
肖哲等人都在妄语山上修炼,大地的震荡令他们惊醒,出屋之时只恍惚看到光芒收敛,一切便陷入黑暗。这时,通天峰处炸起一团红色蘑菇云,肖哲暗道不好,这想必是七叶动手的信号。
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东方,新月如钩,瞬间心思纷飞,什么“对影邀风酹,无声揽月绝。璇玑于何所,弦月悠悠折”、“石破天惊欲语休,门人岂晓难临头。那时弦月如勾日,风雨飘摇尽是忧”之类乱七八糟的谶言出现在他脑海中,直让他呼吸一僵,怕是今夜难过!
就这时,无声无息的静谧好似夜幕一般袭来,鸟虫不鸣,风吹叶落不响,肖哲张了张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李随风反应较慢,刚刚从屋子里出来,一句“怎么了”没说完,就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殷歆同牛若飞也是一样,就连拍个巴掌都没有声音,众人互相惊疑不定对视,脸上写满了骇然。
断然不会众人一起无故失音的,一定是有什么古怪。肖哲自忖道,会不会是什么阵法?他唤出昆吾剑,在地上写了起来,以示意李随风等人在此等候,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去去就来。
随即,肖哲脚踏昆吾剑急速而去。整个天语宗内,四处火光点点,运极目力,正是不知从哪来的黑衣之人正在屠杀天语宗门人。似乎其他门人不能说话,是以全无反抗之力,只得任人宰割。
肖哲看得痛心不已,若是明刀明枪对战一场也就罢了,背后使出此等下作手段,而且专门针对天语宗的,实在可恨。他目光一凝,定在谶山之上,其上灵力波动颇大,似乎就是这不知名阵法的阵眼处!
他悄悄按落昆吾剑,落地之时无声无息,于黑暗处前行百步,才到切近仔细打量。一个老道于正中盘膝而坐,双目半睁,正掐诀念咒,似在控制阵法。而其身周有数十人防卫,浑身散发的气息都是金丹期往上的。
肖哲不敢轻举妄动,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令众人失音的阵法,就算是,贸然上前那真是有去无回。
这时,一人将目光投递过来,他自然不知肖哲藏身此处,只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引起警觉。
肖哲下意识退后,却不小心踩到枯枝,心中暗自侥幸,此时到处都没有声音,踩到又如何?这个想法刚出现,耳中就听到了“咔喇”一声脆响!
守卫们反应极快,几人迅速上前,而其他人在那老道身前结成阵势。
肖哲反应更快!听到枯枝断裂声,他就知道自己进入了阵法的核心,已经可以出声了,便悄然掐诀念咒,施展匿影功法,迅速遁逃至另外一边,瞪着两眼观察哪边有漏洞可容进入,杀了老道,阵法自然消弭崩解。
然而明月皎皎,想要施展匿影功法进去无异于痴人说梦,肯定会被当场发现。但是形势严峻,也势必不能耽搁了,不然天语宗伤损更重!肖哲灵机一动,拿出一把成谶玉符,罹难手施展,成谶晦气悄然奔着护卫和老道而去。
这晦气尽数奔着老道而去,直让他印堂黑得透亮。老道再次掐诀之时,不知怎么回事几根手指头竟然扭成一团,好似麻花一般,“喀拉喀拉”的骨折断裂声音不觉于耳。
众守卫疑惑回头,看到老道另外一只手也拧成了麻花状,看起来俏皮异常。
老道勃然色变,想调转灵力抓紧修复手指,哪知道灵力刚从紫府丹田调离出来,就倒行逆施四处奔走,直冲得他浑身经脉鼓胀难受,一口接着一口老血吐出,好不凄惨!
肖哲长出了口气,听到远方传来的喊杀声以及隐约的“天语云……”,轻松不少。
至于能不能救天语宗不管,至少肖哲问心无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