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肖哲仿佛感觉到时间放慢了一般,李邀风横飞出去的身体就这么慢慢、慢慢地远去,那朦胧的血雾迷离氤氲,如此的妖艳邪异,他完全看呆了,直到那一声极轻的“走”,却放佛洪钟大吕一般如雷贯耳,让他猛然惊醒,再深深地望了眼李邀风,心中带着祈祷和祝福,扭过身去。
“暗影之舞!”
肖哲默念,眼花缭乱般地掐了套繁复的指诀,便见他身形猛然扭曲着消失,随即分化出九个一模一样的分身,朝着三才仙而去,而他人已然悄悄施展暗影步到达李随风身侧,附耳说了句:“走!”
李随风来不及分说,便被肖哲扯住腕子拽走,殷歆反应极快,紧随其后,眨眼间三人便隐没在山林之中。
李邀风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老怀大慰,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转瞬即逝,将所有的殷切期望小心地收起来,扭头望向三才仙。
要说之前肖哲和李随风那番交谈持续时间可着实不短,照理说早应该引起他们的怀疑才是,然而三人偏偏无动于衷,毫无动作。而此时李邀风放眼望去,肖哲的九具分身刚刚到达三才仙面前几丈处,他们之前宛若石化的面容才骤然扭曲,平静的双眼瞪得溜圆,纷纷惊叫道:“九具分身,分神后期!”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这话已经被三人含在嘴里,将吐未吐才陡然想起七叶的种种手段,吓得一哆嗦,强振作精神,呈品字形站定,屏气凝神,暗运灵力,发动三才阵法。
并未有什么绚烂壮阔的景象发生,三才仙仍然是平平淡淡站定,但是落在李邀风眼中,却敏锐地察觉到三人间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机牵引着,渐渐好似融合成为一体,而本身的气势也从分神初期一路攀升,直上分神中期,隐隐间几乎就要突破至分神后期了!
李邀风脸色微变,三才阵法果然名不虚传,索性劝走了肖哲几人,未与三才仙硬拼,不然看这阵仗,当真胜率渺茫。但旋即他又有些想笑,昔日里他也曾听其弟李揽月说起过这暗影之舞,知晓此法看似唬人,实则是银样镴枪头,但此时俨然将三才仙唬住,引得他们如临大敌,不敢轻举妄动,当真为肖哲等人争取了不少逃跑的时间。若是等下三才仙发现真相,岂不是得暴跳如雷,思及此,李邀风不由忍俊不禁。
殊不知此刻三才仙心中也是忐忑,虽然三才阵会将三人之力合于一处,但是实际上仍然不能同分神后期的大能相提并论,毕竟分神后期便至少有九具分身,而且受一人操控,自然如臂使指。而三才仙虽然加起来也是九具分身,但毕竟是三人,且阵法仍然存有些微瑕疵,难以心意如一。是以三人一边震惊于肖哲修为之“强”,一边又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不敢先发制人。
直到肖哲的九具“分身”到达三才仙面前不足丈余,三才仙中老大御天好似下了莫大决心一般,断喝道:“老二老三,跟他拼了罢!如若不然,回去也免不了被主上惩戒,若是平常也就吃些皮肉之苦,倒是小事,但是此事主上看得极重,恐怕震怒之下少不了咱们的苦头啊!”
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三人俱是猛然一抖,所动用的灵力愈发多了起来,于李邀风眼中,竟然发现三人的气势已然堪堪达到分神后期!
三才仙也察觉到了此刻的突破,但他们根本没有欢喜的空闲,肖哲的九具分身已然到达面前。
“云卷,为龙!”
御天大吼一声,其后二弟憾地和三弟绝仁极其默契将灵力灌输于御天体内,便见平地生云,一瞬间将三人身形遮住,而后云从化为一条惟妙惟肖的白龙,吹着嘴边龙须,张开巨口,将肖哲的九具分身尽数吞没!
这云龙好似真的一般,竟然有股子威严的气势,压迫得李邀风近乎呼吸维艰,骇得面色巨变。
御天大口喘息了几下,挥汗如雨,面上难掩疲惫之色,在之前这手化云为龙的法术以三人的境界只能勉强施展,也就是今日迫于莫大压力之下修为有所突破,且心中对这肖哲的九具“分身”极为忌惮,下意识便将所会的最强法术施展出来,以求一击奏效,永绝后患。
果不其然,云龙一出便将分身一网打尽,憾地和绝仁面露喜色,其一自然是因为降服“分神后期”的强敌,其二是修为突破,施展了如此强力的法术仍然留有余力,可不像以前,即便勉强为之也会耗尽全部灵力,若是无功便只能任人宰割。
然而御天却丝毫没有放松,沉声道:“莫要掉以轻心,毕竟对方乃是分神后期,哪那么容易被干掉?依我看,未必那么简单!”
肯定没那么简单啊!李邀风听到了他这句话,不由暗笑心中腹诽,不过转念一想,小心驶得万年船,三才仙作恶多端却能活到现在,想必便是因为这一点吧。
正胡思乱想呢,又见御天掐起了一套繁复的手诀,口中低喝道:“云动!”
话音未落,云龙开始剧烈颤动,那栩栩如生的鳞甲剧烈摩擦,发出密集且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啦啦声响,一条条细细密密的电光火花在云龙四周乍现,霎时间四周便弥漫开来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此处眨眼间天色异变,厚厚的云层堆积,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股子腥臭味道令李邀风有些气闷,但心中更多的还是惊骇,但凡能引起苍天异变的,都不是寻常法术啊,三才仙之名当真非虚!
而这一切仍然没有结束,此时御天凭空飞起,浑身衣物猎猎作响,长发纷飞,气势凛然道:“雷暴!”
这声音好似闷雷炸响,周身电光闪动的云龙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凌身直上九天云霄。
……
其实肖哲他们并未走远,当感受到身后巨大的法力波动时便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便见半空云从中一条白龙盘旋游弋,厚厚堆积的乌云放佛被搅动的潭水一般呈现巨大的黑色漩涡,随即云龙悲戚长鸣,便轰然炸开,继而引发绵绵不绝的炸雷声响,一道道狰狞的闪电夹杂其间,说不出的威势凛凛!
肖哲三人简直看呆了,如此可怕的景象,岂是人力可以为之?但旋即这震惊转变成了浓浓的担忧,看此处正是璇玑洞府上方,难道是师父李邀风和三才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了不成?李邀风的斤两他们自忖还是一清二楚的,这定然是那三才仙所为,如此说来,李邀风恐怕凶多吉少吧?
李随风二话不说,近乎跳起来便朝璇玑洞府而去。适才肖哲已将一切跟他说得一清二楚,他早放下心中芥蒂,反而对其父李邀风更生几分濡慕之情,此时眼见父亲有难,为人子者岂能隔岸观火袖手旁观?
殷歆反而无比冷静,一把拽住李随风的袖子,咬着嘴唇带着几分不忍之色摇了摇头,个中意味不言而喻,便是不想李随风以身犯险。
李随风用力甩了一下却没挣脱开,狠狠瞪了殷歆一眼,嘶声道:“那是我爹,我的生命是他给的!我若连亲爹也见死不救,更何谈所谓的伏煞诛魔拯救天下苍生!”
殷歆无言以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肖哲,希望他能全服李随风。
哪知肖哲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之间的争吵似的,仍旧怔怔望着半空渐散的乌云,目光深远而出尘,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歆大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丫还在发呆?就待上前一脚将发愣的肖哲踹醒,却不料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包含着一丝苦涩,一丝无奈,以及浓浓的自嘲。
以他们之间的默契,殷歆听得出来。
“八年多之前,父皇驾崩,京城动荡,母亲被杀,所谓家破人亡无非如此,时年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无奈之下远走他乡。”
肖哲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对往昔时光的追思,李随风十分不解,眉头一挑道:“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在说这些无关的话?”
肖哲没搭理他,自顾自道:“建业城中,师父莫邪被七叶设计,师兄清风变节欲除我而后快,我亦无力反抗,再次岁李邀风师父到天语宗避祸。”
“七年后,天语宗遭逢大难,我实在对不起列为对我寄予厚望的祖师,大敌当前仍然无力反抗,只得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命,却还要赋予其顾全大局、留存香火之大义,岂不是可笑至极!”
说道这里,肖哲眼中似有泪光隐现,但他却用力瞪大着眼睛,甩了甩头蔑然轻笑道:“东安郡,面临煞魔攻城,刘三刀虽然一介武夫,却仍然大义凛然无所畏惧,力战到死马革裹尸!这是何等的气概,何等的荣耀!”
“而今我等业已从璇玑洞府中出来,修为略有小成,早非当时当日般无足轻重,为何看到那三才仙,仍然被师父一句话劝退?是不是日后每每遇到强敌,我们还要先去想着由师父为我们掩护逃命却仍然心安理得?”
“我们不能!我们已然退无可退!”肖哲捏紧拳头,斩钉截铁道,“这一次,我们不会再退!”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