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刘光被古筝上绣着牡丹的锦帕吸引。虚照禅师突然睁开眼睛对着鲜于刘光大喝:“从今日起,不许再来!”
鲜于刘光受了呵斥,回到驿站的住所,与其他七个沙弥同住马厩旁的小屋,独自坐下,心中惴惴不安。
虚照禅师的车队在驿站已经困了一个月,八个沙弥都是小孩,每日里侍奉了虚照禅师之后,就在驿站外走动玩耍,随行的低级随从和小吏也都不松懈了。小沙弥无忧无虑,但是随从和小吏都知道,虚照禅师的年事已高,到了这个田地,肯定是走不到凉州去见花教五世法王八思巴了,并且已经通知了邢州的忽必烈王爷。
到了夜间,沙弥留了一个在厢房侍奉虚照禅师之外,都在小屋休息。时候到了子时,鲜于刘光的内心烦躁不安,突然听到了一声筝响,声音虽然微弱,但是直刺入鲜于刘光的心魄,把鲜于刘光心中计算的思绪尽数打乱。
鲜于刘光猛然坐起,黑暗中隐约看到其他六个沙弥都惊恐的聚在一团,瑟瑟发抖。
黑暗中一个小沙弥说:“别看窗户,别看窗户。”
这句话若是不说,也就罢了,鲜于刘光立即看向窗户,看到窗户纸外,一片幽幽的暗光,无数的鬼影在外晃动,鲜于刘光的目光所在,窗户纸突然被捅破,一根枯瘦的手指伸进来,转动一圈。
一个沙弥把鲜于刘光的眼睛捂住,“不要看,不要看。”
鲜于刘光哪里忍得住,从沙弥的手指缝隙中看到窗户纸的窟窿,一个红色的眼球在向屋内查看。
又是一声筝声,声音在小屋内回转,鲜于刘光心中的水分突然滴落快了一厘,红色的眼球突然暴涨,变成了一个鬼爪将窗户撕碎。鲜于刘光突然想起虚照禅师的叮嘱,任何时候不要显露自己的本领,立即心神宁静,和其他的小沙弥挤在一起。
鬼爪伸了进来,在小屋内摸索,从墙壁边慢慢的移动到大坑边缘,七个沙弥包括鲜于刘光慢慢腾挪躲避,都憋住了呼吸。鬼爪慢慢摸索,沙弥们一点点移动躲避,终于鬼爪在屋内摸索了一整圈,鬼爪从窗户收了回去。几个沙弥长长叹出一口气,突然墙壁崩裂,鬼爪提起一个小沙弥,在沙弥的脸庞上抚摸了一遍,然后扔到角落里。
沙弥们都吓得不敢移动,鬼爪抓到了下一个,鲜于刘光心中知道,自己刚才心中水分惊动了鬼爪,鬼爪的目标就是自己。眼看身边只剩下两个沙弥,鲜于刘光心急如焚。
两个沙弥很快就被鬼爪抚摸后扔到一边,鲜于刘光看着鬼爪就在眼前,心里想着虚照禅师的嘱咐,又不敢使用水分的办法来躲避,片刻之间,鬼爪已经伸到了鲜于刘光的面前。
鲜于刘光无法可想,也不能躲避。突然屋外又传来一声筝声,鬼爪立即缩回。退出了小屋。
鲜于刘光满头大汗,现在听得清晰,筝声,就是从虚照禅师的房间方向传来。
房间里的小沙弥都惊魂未定,鲜于刘光心中害怕,但仍旧对其他的沙弥说:“声音在师祖那边。”
“什么声音?”最为年长的沙弥问。
“那怪物东西去师祖房间了。”鲜于刘光急忙说,“我们得去通知师祖。”
一个年幼的沙弥说:“我不去,我怕。”
年长的沙弥迟疑的片刻说:“师父说了,我们要一路照顾好师祖,我们得去。”
其他的沙弥都在黑暗中犹豫。
鲜于刘光说:“不管你们去不去,我这就去了。”
剩下几个沙弥看见鲜于刘光出门,也陆陆续续的跟着出来,年纪最幼沙弥也跟上来,“别扔下我一个人。”
鲜于刘光夹在沙弥之间,很快到了虚照禅师的房间门外,门外挂了一个灯笼,本应守护的随从一个都没有看到。房间内外都是一片寂静。
突然筝声连续在房间内响了起来,房门突然推开,在虚照禅师身边值守的沙弥,慢慢走了出来。
鲜于刘光松了一口气,但是在当他看到了头顶灯笼烛光照射在这小沙弥的的脸上时候,顿时吓得心惊胆战。
小沙弥的踏出两步,双膝跪倒在地,双手伸展,胡乱的摸索。而他的脸皮已经尽数干枯,两个眼睛只有空洞洞的黑框。
鲜于刘光和其他六个沙弥同时惊呼起来。
鲜于刘光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绣着牡丹的道袍站立在屋内,但是他的头顶却又受戒的香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僧是道。
僧道不辨的男子手里抱着古筝,就是鲜于刘光白日里再虚照禅师床头看见的那一个古筝。鲜于刘光也清晰的看到,男子的右手,捏着一个狰狞的鬼爪,是用来弹奏古筝的琴具。
想起刚才闯入沙弥居住小屋的那个鬼爪,鲜于刘光隐隐知道这个男子是谁,虚照禅师对自己的叮嘱,慢慢有了缘由,但他毕竟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幼童,一时间也无法理清所有的来龙去脉。
抱着古筝的男子看到了门外的七个沙弥,凌厉的眼睛一个个的看过来。所有的沙弥都被他的眼神震赫,鲜于刘光本想与男子对视,虚照禅师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随即说:“刘秉忠大人!你终究是不相信我,你真的要知道我把看蜡和水分的口诀藏在哪里吗?”
刘秉忠立即把头转向了虚照禅师,“我把天宁寺翻了个遍,连牌匾,香炉,菩萨佛像里,我都去找了,一无所获,口诀要么你带在身上,要么你已经教授给了他人……”
刘秉忠,刘秉忠……刘子聪!
鲜于刘光虽然心有准备,但是仍旧震动不已。
刘秉忠的眼睛又看向了门外的七个沙弥,大部分沙弥都呆若木鸡,鲜于刘光心里摇摆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即装扮出惊愕的模样出来,可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做戏。
“子聪师伯,”鲜于刘光身边,年龄最长的沙弥大声说,“你怎么来了,是来照顾师祖的吗?”
刘子聪把眼睛看向这个沙弥,嘴里却在问虚照禅师:“是不是他?”
“不是他,”虚照禅师说,“让他们去吧。”
刘子聪用鬼爪拨动了一根筝弦,古筝的琴弦立即发散出一个黑色的爪子,把年长的沙弥的头部紧紧扣住,并提了起来,沙弥的身体离地,在空中挣扎摇晃,片刻之后,鬼爪松开,沙弥的精血都被鬼爪吸进如古筝的筝内,只剩下干枯的身体,两个眼球也干涸,只剩下黑色的眼眶。
刘子聪摇头,“这人一定在驿站之中,大和尚,你随从身燕京没有,现在只剩下这几个沙弥了。”
刘子聪刚说完,沙弥们都惊呼起来,虚照禅师的随从竟然全部在虚照禅师的屋内,全部躺在地上,各种扭曲的姿态死去,但是手臂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手捂住的耳朵。
虚照禅师说:“这个地方,是你选的吧,在那晚你暗中击伤了我,让我在这个驿站发作。”
“大和尚,你知道这个驿站曾经死过什么人吗?”刘子聪说,“当年花教的一个高手,被一个中原术士在这里割掉了头颅,这个驿站是一个不祥之地。”
虚照禅师说:“我遵守当年黄裳的遗命,四大算术,必须要分授两人,我本领有限,只能传你一人,我死之后,另外两大算术,就失传了。”
“大和尚,你骗不过我的,”刘子聪说,“看蜡克听弦,水分克晷分,你是故意把克制我的人,留给另一人,当年你就不放心我。”
虚照禅师又咳嗽起来,勉强说:“这都是黄老先生的安排,我只是遵从。”
“大和尚既然这么绝情,”刘子聪说,“一心要把诡道的两大算术失传,那我也只能帮大和尚完成这个心愿,还有六个,他们都死了,就真的失传了。”
虚照禅师趁刘子聪看向沙弥的时候,把手中的佛珠扔起来,套在刘子聪身上,刘子聪的轻声笑了笑,佛珠崩裂,全部跌落在地上弹跳。
同时筝声连续巨响,六个琴弦分化出六个鬼爪,把鲜于刘光六个沙弥全部掐住了脖子,六个沙弥都无法呼吸,六个鬼爪分别探出一根指头,伸入到六个沙弥的口中,勾住了沙弥的心脉。
刘子聪看着虚照禅师,“大和尚,你早就知道,佛法在诡道的手段之下,毫无用处。”
地面上的佛珠还在弹跳,突然佛珠重新串起,再次把刘子聪捆绑。
刘子聪不明所以,佛珠突然紧收,怀中的古筝筝弦尽断。
抓住六个沙弥的鬼爪无处可依,化作了黑烟散去。六个沙弥,包括鲜于刘光都捡回了一条性命。鲜于刘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佛珠反败为胜,缚住了刘子聪。
刘子聪不相信虚照禅师竟然在这个时刻起死回生,趁势反击。虚照禅师也茫然无措。
“谁说佛法拼不过诡道术法,”一个音调古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刚才刘大人说的花教高手,只是被你们汉人术士偷袭,才不幸遇难。”
一个老喇嘛慢慢的从鲜于刘光身边走进了房屋,看了看刘子聪。刘子聪身上的佛珠松懈,老喇嘛取下了佛珠,交还给虚照禅师,“虚照禅师,我们五世法王知道你病重,日夜不停,从凉州赶来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