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想要保持沉默，然而老者逝前的音容笑貌仍旧复现在眼前，令她心颤、令她心酸。
“师父也和你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从从容容的。”梵烟回忆。
“其实，你的师父他，已经……”宋依依咬了咬牙，语声渐渐低落，“他已经不在了。”
梵烟闻言，怔了一下，她起先以为宋依依在说玩笑话，可她并没有对此做出解释，而是轻轻伸手，搭在了梵烟的肩上。
宋依依语气悲戚，她不忍地叙述道：“他在地宫里向我传授了南姜换血之术，那时，他已经几近油尽灯枯……但愿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得以安息。”
仿佛一个惊天霹雳打到梵烟的头上，她睁大眼睛，心一下坠入无间深渊。
她的师父，那个嘴硬心软、心性善良的老人，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南姜的大祭司……
他不在了。
他说他要完成他的使命，最后却不告而别。
她甚至没有在他死前见他一面，不孝如她，对师父的安危没有任何关心，最后也只在宋依依的口中得知此事。
梵烟面色灰白，她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宋依依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道：“他不知道你是否为人所害，便将他的衣钵传给了我……梵烟，你不要难过。”
梵烟深深地埋下头去，再抬首已经是满脸止不住的泪水。
“齐王妃，你知道吗？换血之术是奇诡邪术，我其实明白的。”
梵烟颤抖着说，宋依依想要递给她一方丝帕，梵烟用手擦去眼泪，摇摇头，继续道：
“换血之术用的是至亲之人的血，这就如同滥杀无辜……为了救一个人，不惜牺牲无辜者的性命。”
“但是，我必须这样做。”梵烟想到了师父从小对她的严格教导，她直到现在也不能够说自己有悔，“我从不后悔跟随师父，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拯救南姜的黎民百姓。”
宋依依看到她这幅坚定又脆弱的模样，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将梵烟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梵烟，我知道你并没有其他选择。”她也强颜欢笑，“我现在理解你了，当艰难的抉择来到，你不得不牺牲其一时，我们……没有第二种办法。”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梵烟靠在宋依依的肩上，这个女子年纪尚轻，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有些羞于这样直白地将自己的情感袒露，便让宋依依放开，手，却温柔地落在宋依依的手上：
“谢谢你，齐王妃，师父看到有人继承了他的衣钵，他一定走得很安心。”
宋依依不住地点头：“是的，他没有执念了。梵烟，不，姑姑，你节哀，你要记得师父的初心，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梵烟第一次破涕为笑，她重重地点头：“好，我们说定了，一起找到方法。”
这个奇妙的晚上，她们二人虽然并肩探险过多次，却是第一次交了心。
宋依依见梵烟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不觉也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或许是被梵烟的情绪所影响，自己的肚子里的孩子忍受不了难得的平静，突然闹腾起来。
“呃……”腹中起先是微微的一线刺痛，紧接着就扩散开来，像是有个皮球在腹中起伏，压得宋依依只感觉腹部一阵痛。
她咬住牙，不想让梵烟看出来担忧。
但腹中的疼痛并未止息，且祸不单行，被肚子里的小生命所打搅，呕吐的感觉也向上直冲喉咙。
宋依依很快冷汗涔涔了，梵烟毕竟是神医，已经看了出来：
“齐王妃，你动了胎气，快躺下。”
她赶紧扶着宋依依躺下，又递给宋依依一个汤婆子。
“疼，好疼……”肚子里的痛感突然变得尖锐，宋依依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她面色惨白，额角有冷汗滴落。
梵烟已经喊人过来了，侍女们在宋依依的寝殿内，忙进忙出。
寝殿内确实有些冷，这可能让小家伙受冷了。
发觉这点，便有原本远远看守在外面的侍女，用铁锨子加入木柴、烧旺炭火。
“你们也别忘了打开窗户。”梵烟知道养胎忌讳颇多，不能不小心对待，遂提醒他们通风换气。
不幸中的万幸，是宋依依没有见红。梵烟为宋依依细心调配了安胎的汤药，在其中加入了几味南姜当地的药草，喂宋依依喝下。
温暖的汤药进入喉管，宋依依渐渐地感受到一股暖流冲刷了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与此同时，自己的腹痛也奇迹般地消停了。
折腾了好久，这条顽皮的小生命所引发的闹剧，才平息下来。
在梵烟的看护下，宋依依略带忧愁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无奈：
这个小家伙如此的精力旺盛，看来自己要注意，不能时常地操劳了。
否则，估计，又是一场麻烦。
这样想着，宋依依唇角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入夜，菡萏院外，两名侍女端着食盅缓缓而来。
“站住，你们二人是做什么的，怎么有些眼生？”门边的侍卫拦下二人问道。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只见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浅笑道：“这位大哥，我们是新来的婢女，特来伺候齐王妃的，且这是之前齐王妃吩咐我们炖的燕窝莲子羹，我二人才炖好就连忙送来了，不信您瞧瞧。”
侍卫紧皱眉头看了二人一眼，抬手打开盖子瞧了一眼发觉无异样才让开了路：“进去吧。”
“多谢二位大哥。”
两名侍女欠身道谢，眼中浮现出得逞的笑意，抬手就要推开门时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拦下她们！”
梵烟清冷的声音响起。两名侍女眼见事情败露，袖口一抖亮出袖中的短剑，推开房门便要闯进去。
侍卫飞身一脚将她手中短剑踢落，同时抽出手中长剑直抵二人喉头：“别动！”
“你们是什么人，要进神殿做什么？”梵烟上前质问二人。
二人缄默不语，梵烟步步紧逼上前刚要追问细情，却听到了屋内传来了声响。
“带二人先去我书房内。”
梵烟低声吩咐，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