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内侍的一声高呼,皇帝率领文武百官一次进殿,除太后以外,所有人都起身给皇帝行大礼。
皇帝很是爽快地摆袖笑道:“今日是喜事,众卿免礼。”
随着皇帝落座,一众大臣包括女眷们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皇帝身边的两个亲王身上。
齐王和虞王。
他们心中隐隐有预感,储君的人选终于要定下来了。
齐王是长子,曾经又被立过储,洗清冤屈后皇帝更是对其有愧,怎么看齐王的赢面都比虞王大一些。
景时并未在意旁人的眼神,伸手拉着虞王换了个位置,然后翩然落座于下首。
众人震惊不已,甚至有些女眷都不明所以,险些出了洋相。
齐王身为长子,于情于理也不应坐下弟弟下首,他此举到底是想干什么?
男宾席上,宗室中顺亲王对景时一边抬手敬酒,一边试探道:“皇侄,这是怎么了?回京高兴过头走错位置了?”
景时淡淡地笑了笑,接下酒盏,嗓音很是清冷,“今日是父皇为与桑兰签署协议功臣庆功之日,本王当然不能抢了皇弟的风头。”
他说着,眼眸清明地转头看向虞王。
男宾那边的暗流涌动,女宾并不知晓,女眷们只见到齐王给虞王让了位置,心中惊疑不定,有不少按奈不住的人已经齐刷刷地看向宋依依。
奈何她端坐在原位,动作行云流水,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轻柔地照顾着身边的女儿。
大家的关注点本来在对面的男宾席上,不远处一道女音陡然打断了她们的思绪。
一名碧色衣裙的夫人对身边的贵妇说道:“云夫人,几年不见,令媛愈发出众了。”
被唤作云夫人的贵妇扬起一抹自得的笑意,表情傲然,道:“贵府二姑娘也不错。”
若是旁人被这么应付对待,只怕早就离开,碧色衣裙夫人脸色僵了僵,却还是笑道:“令媛今年也有十八了吧?这般秀外慧中,当真讨喜。”
对方几次几次谈及云夫人的女儿,意思不言而喻。
云夫人原本满意的表情一顿,唇角的弧度降了下来,挑剔地扫了对方一眼,没有接话。
周围传来几声窃笑,碧色衣裙的夫人脸色涨红,不悦地离开。
方才发出笑声的一名妇女走上前去,对云夫人说道:“这刘姐姐啊,据说她家长子打算明年下场科考,这高兴地说话都不着调了。”
这位云夫人便是云太尉的正室,而对方口中云夫人的女儿也不是旁人,正是云珍珠。
妇人眼中露出一抹鄙夷的神情,暗暗想着:刘夫人也不看看刘府什么货色,都肖想起云大小姐来了。云珍珠年已十八,若是想嫁早就嫁了,但凡有点眼见的都知道,云家是瞄上皇后之位了。
妇人讨好地对云夫人笑着:“我那次子多亏太尉大人提携,改日备上厚礼登门拜访,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周围不少女眷纷纷议论起这妇人和云家的渊源。
这位孙夫人的次子文不成武不就,一次科考一次武考全都榜上无名,孙夫人就上门巴结了云夫人,如今次子已经是驻京庶卫营的六品副将……
宋依依默不作声地听着。
没想到朝廷已经烂成这幅模样,公然行贿作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来皇帝年纪大了,景时和虞王都未在京城,这些官员的心思也大了起来。
小景宁从果盘里掐了一颗葡萄,眼睛眨巴地看向她,乖巧道:“娘,甜甜,吃。”
宋依依心里甜的像是含了蜜,捻起葡萄放进口中,对女儿笑道:“谢谢宁儿。”
宫宴热闹,皇帝兴致大好,多饮了两杯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许是有些迷糊,皇帝轻揉两下额角,对周围人吩咐道:“朕有些乏了,就让虞王和皇后盯着吧。”
内侍搀扶皇帝起身,皇帝才刚走出两步,又转过头看向景时,眼中已经有一丝醉意,说道:“齐王,随朕去御书房。”
皇帝坐在龙椅上,内侍见状赶忙上前准备热茶与痰盂,将书房内的香炉重新点上清新凝神的香料。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眸怔怔地凝视景时,问道:“你故意这么做,可是因为还怨着朕?”
景时眼帘微垂,久久未曾开口。
见此,皇帝也有所明白,正欲说话之时,却听景时沉声说道:“儿臣并非还因旧事埋怨您。”
景时眼底复杂,抿了抿唇瓣,继续道:“儿臣曾言明,早已不想再流连官场,说句大逆不道之语,满朝文武百官见父皇年迈,早已暗中将儿臣与虞王待价而沽,皇祖母与父皇年迈,难道还想见儿臣们相斗?”
皇帝手握茶盏,指尖略微泛白。
景时略有苦笑道:“儿臣如今早已不在意储君权势,又和谈记恨呢?”
皇帝唇瓣动了动,深深地凝望他,半晌之后,嗓音沙哑道:“前几年,你都不肯和朕这般好好说话,这成亲生子,一去桑兰,倒是少了几分戾气。”
景时默然无言。
皇帝眼中一片清明,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眼眶有几分血丝,他摸了摸桌案上的碧玺,眼神有所怀念之色,忽然说道:“你母妃生前还有点东西在朕的私库,过些日子朕就放在赏赐里一起给你送过去吧。”
皇帝话音一落,又想到什么,若有所思道:“朕也没什么可赏你的,你的嫡长女姓景……罢了,按说亲王之女得到成亲之日再封郡主,朕就先给她赐个封号吧。”
景时顿了顿,眼神幽深地看向皇帝,行礼道:“多谢父皇。”
景时大步离开御书房,一下午的宫宴结束,天色已是一片青黑,数点繁星衬的格外明亮。
他神情疲倦地回到王府,二更天,月筱居却还亮着一盏明灯。
刚到雕花门口,就听房中传来孩童稚嫩娇俏的笑声和女子轻柔明媚地嗓音。
“大老虎!汪!”小景宁拍着巴掌喊道。
景时挑帘而入,见母女俩玩着小陶制动物,笑语盈盈道:“大老虎可不是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