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王、不，咸安帝登基之初拿云家、柳家开刀，此举无疑是震慑世人，让朝廷中心痒难耐的文武百官都见识见识，他并不如先帝那般“宅心仁厚”、“优柔寡断”。
“陛下、齐王殿下，云太尉在昨夜自天牢中畏罪自裁，云府其余人也都处置好，倒是光禄伯……”小内侍低眉顺目地将事情叙述一遍，提到此处，小内侍话音一顿略有犹豫。
御书房内，两名容貌俊美的青年男子相对而坐，桌案上摆着棋盘，一人身着明黄色龙袍执黑棋，而另一人一袭青莲色衣衫执白子。
“说吧。”咸安帝不以为意道。
小内侍悄悄打量着他的神情，说道：“见柳家其他人流放，光禄伯嚷嚷着他手中有并肩王曾经留下的不少暗线，愿意呈给陛下，求陛下饶他一命。”
此话一出，景时都险些忍不出笑出声。
咸安帝扫了他一眼，转头对小内侍吩咐道：“将死之人还敢谈条件，他不说就想办法让他说，一日不交代干净就一日不许死。”
光禄伯养尊处优一辈子，怕是从来都没见识过天牢里的手段，只有进去才会知道，死都是一种莫大的赏赐，相比之下，云太尉可比他聪明的多。
待到小内侍退下，景时淡淡开口道：“云家虽然拔除，但曾经与之狼狈为奸之人也不少，日后还有的忙。”
如果说这两大世家是毒瘤上的毒刺，那下面的脓水也得慢慢挑干净才是。
咸安帝落下一字，点了点头，道：“你可想要什么封赏？”
景时挑眉，戏谑道：“我已在亲王之位，你若还想封赏，不如效仿前朝旬成宗，成就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话？”
咸安帝嘴角一抽，心道：亏他说得出来。
前朝慕容氏荀成宗乃是因年岁已大，子嗣凋零，不得已立幼弟旬圣宗为“皇太弟”，才传为“佳话”。
两人谁也未曾再开口，棋局上黑子如野马开辟地域，杀出重围，生机勃勃；而白子运筹帷幄，星罗密布，棋子中间暗藏杀机，两方对峙，终于走到一处僵局，彼此皆进退不得。
景时扔下白子，自身抚了抚衣袖，说道：“父皇曾给宁儿赐了封号，你不如就给个爵位吧。”
多也不多，少也不少，自家女儿身份越贵重，将来若是嫁人婆家也得忍着让着。
景时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昂首挺胸颇为得意，然而每走两步，他又反应过来，这天底下也没谁配得上自家女儿，景宁也不用嫁人，将来择婿入赘正好。
景时人还未回到齐王府，咸安帝的圣旨已经风风火火地送来。
嗓音尖锐的小内侍慷慨激昂地宣旨，封齐王嫡长女为景阳公主，赐江南淮清郡为食扈，许刻公主金印。
咸安帝上位除朝政以外，册封的第一个女眷，不到半天时间就传遍京城上下。
这赏赐可不一般，公主的名头可以是虚的，但赐食扈也就只有开国皇帝的胞妹得过三郡食扈，尊荣无限。
有人议论是否是当今太皇太后求来的，但也有人觉得咸安帝封个公主、郡主也足以，犯不上赐食扈，此举着实太过宠信。
宋依依听完旨意，仍觉得发懵，半晌没反应过来。
侧头看向身边乖巧的女儿，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
听周围下人们兴奋喜悦、与有荣焉的恭贺声，小景宁只当是她的皇叔给送好东西来了，引得大家这么高兴。
她扯了扯自家娘亲的袖子，眨巴着眼，脆生生说道：“娘，回去找橘子，吃糕糕。”
宋依依无奈地抱起她，缓缓向月筱居走回去。
此时她才察觉到，女儿不知不觉已经快三岁，比以前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婴儿长高长胖了不少，她抱着都有些吃力，尤其是腰酸得发疼。
没走几步宋依依就抱不动了，将女儿放在地上，改为牵着景宁的小手走回去。
几人才刚进院子，却见长廊的凉亭处站着一名黑衣女子，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宋依依走上前去，轻声唤道：“神医，您来可有事情？”
梵烟转过头，身形一僵，眼神不自然地落在景宁身上，那慎重的态度让宋依依心底咯噔一声。
她引着神医进入小厅，梵烟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齐王妃，请让我再给孩子诊脉一次。”
宋依依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掀起女儿的袖口，将她纤细的手腕交给神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氛围也愈发沉重，明明是冬日，宋依依却觉得背后一阵冷汗。
许久之后，梵烟肃然道：“请齐王先回来，我有些事情想跟你们夫妻俩说一声。”
十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宋依依深呼一口气，立即对她唤道：“快去，请王爷回来。”
听到女儿有事的消息，景时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中，形容之间略显凌乱。
梵烟望着不明所以抱着橘猫玩的小景宁，摘下发上的黑帽。待到几人稍稍平复下心绪之后，她才说道：“上次探脉，我就觉得这孩子身体有些不妥……”
宋依依下意识站起身来，心口猛地跳动，急切地问道：“神医，宁儿她究竟有什么不妥？”
望着神医那怜惜之中带着一抹悲哀的神情，一种不好的预感蔓延至心口。
梵烟唇齿轻启道：“阿寻是正统的南姜皇室之人，南姜一族的覆灭，不止是因为当初的两国战乱，也是因为血脉有一种天生的病症。”
景时的脸色愈发难看，牵着女儿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梵烟继续道：“并不是所有南姜族人都会患上这种病症，就比如阿寻和殿下你，但是这个孩子恐怕是有早衰之症！”
梵烟不忍地低下头，她初次为这孩子把脉之时不敢确定，是因为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阿寻的夫君是大雍人，阿寻的儿子娶的也是大雍女子，应该与南姜族群的病症无关。
没想到这病症还是降临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这难道真的是上天所赐的诅咒？这样的惩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