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便是熟悉的花纹盘绕的床顶，嘴上好似火烧一般，干干的起了皮子，喉咙像毛糙作响的风箱，呲呲啦啦的连吞咽都能感受到痛楚。
韩朵朵睁开酸涩的眼睛，两眼无神的静静望着顶上富贵的牡丹花样，罕见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思考。
四周静悄悄的，好想只有她的呼吸声在空中游荡。
突然，寒风携带着木门的嘎吱声一起送到了她的床前，韩朵朵迟钝的转过头去，就见着山茶端着膳食，一下就与她的视线对上了。
山茶猛地双眼放光，当即把手里的事物桌上一放，高兴的扑在了韩朵朵跟前。
“主儿，您醒了！奴这就去跟彩菊姐姐说一声！”
韩朵朵动了动床沿边上的手，无力的拽了一下对方的衣袖,声音沙哑的很，“端杯水来。”
山茶嗯嗯两声才反应过来，双手一按床边两膝直了起来，毛手毛脚的端了杯温水来，一手扶着韩朵朵半坐起来，一手斜着杯子，轻轻贴在了对方嘴边。
几下吞咽的动作之后，韩朵朵的眼神恢复了些光亮，视线四散而下，目光所及，就只有山茶一人的声音，显得空旷极了。
她黑亮的眸子动了动，语气里却还是带着虚弱，“其他人呢？”
山茶很快撤下瓷杯，边撩开帘子往外走着边回道，“主儿稍等片刻，奴这就去叫彩菊姐姐进来。”
话音落地，人也不见了身影。
寂静悄然无声的袭来，韩朵朵啧了一声，单手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自己这病的突然，一下子把不少事情往后推了，想来就觉得麻烦，更别说处理了。
也不知道阿桃有没有把阿诺带回来，后续事情的走向。
韩朵朵下意识地龇牙“嘶”了一声，只觉得脑壳疼得属实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这一时的心神分散，倒是没让她注意到外边的动静，以至于她一抬眼，就瞧着彩菊一脸急耐的扑了上来，捧着她的脸上下左右细细瞅了一番，又拿手背贴了贴额头，长舒出一口气来。
嘟着脸的韩朵朵往后一用力，逃脱了对方的魔爪，她一边揉着脸，一边嘟囔道，“怎么跟八辈子没见到我似的，那么激动......”
“可不是嘛，”彩菊眼里带着温柔，“您说晕就晕，可是把我给吓坏了，当时烧得跟什么似的，活像能煎熟一个鸡蛋！”
韩朵朵苍白的脸上泛起几分血色，她抿嘴一笑，整个人都鲜活不少，“哼，你这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是，瞒不过我家小祖宗。”彩菊拧了拧水盆里的布巾，擦去对方额角的汗，有些心疼，“刚才是做噩梦惊醒的吧？”
韩朵朵垂下了眼眸，默认了。
“唉——”彩菊近身将她的碎发别到了耳侧，安抚地拍了拍，“那些护卫都好好的，手、胳膊、腿一样不少，我都打点过了，给了赏银，寻了大夫，您且安心着吧。”
韩朵朵听后，点头嗯了嗯，“那......阿诺呢？”
彩菊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调，周围陡然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凝重不少。
只是一下会儿，她就重新在心里整理好了目前的情况，开口道，“您发热昏过去不久，阿桃带着阿诺从侧墙那边翻了回来，不过......”
韩朵朵杏眼里含着担忧，“都受伤了？”
彩菊看这她点了点头，“阿桃不要紧，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是阿诺的情况就糟糕极了。”
“她怎么了？”
“唉，我当时在照料您，只知道大夫给人止住了血，后来过去一瞧，才知道是中了毒，且这毒难解的很。”
此话一出，韩朵朵立即掀了被子，光着脚就要往外走，彩菊连忙拦住了她，“您去哪儿？她们两人昨日就已经离开了。”
“走了？”韩朵朵疑惑的仰起头看向她，“去哪？”
彩菊将她裹进棉被，眼里带着责怪之意，“瞧您，话都还没听全，这般着急作甚？她们去京城找花农了，对方能解毒。”
韩朵朵心里还想着花农是哪号人物，一道白光划过眼前，她啊了一声，狐疑的打量着彩菊，“我知道你素来与他交好，不过，这情分比不得救人重吧？”
“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彩菊无奈一笑，“我娘亲早年在边疆养过一个比我大三四岁的男孩，后来才有了我，那时虽说不上富裕，但好歹还过的去。”
她顿了顿，接着道，“后来上边的人说要打仗了，好多人都说要逃，往丰衣足食，遍地黄金的都城跑，只不过，两边开战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早。”
“我们一家就这样被冲散了，我和娘亲想，跟着人走，总会在都城见到他们，只不过，不是我们见到了他们，而是我见到了他，在十几年之后，陌路不相识。”
说完这些话，许是触及了伤心事，彩菊沉默良久才平复好心头的情绪。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韩朵朵，对她弯起了嘴角，“这样解释可清楚些？”
没想到对方骤然伸出手来，冰凉的指尖触及到温热的唇瓣，轻轻压下了她嘴角的弧度。
“不想笑就不笑，既然心里难过，就要表达出来才好。”韩朵朵眸中带着光亮，朝她笑了笑，“不是吗？”
彩菊怔愣了一下，轻轻呢喃着，“是，我知道了......”
韩朵朵握住她的手，两人没再说话，只因为想说的话，早已融入风中，在她们的耳畔低语过。
*
一道沾满了血迹的皮鞭似蛇在空中抽搐扭动，接着重重一声，在不堪入目的一层肉皮上，又划开了一道口子。
地牢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声声来自灵魂深处恐惧的呐喊，穿过栅栏式样的牢笼，拾级而上，被阻隔在地面之下。
地面上，耀眼暖阳洒在青石板砖上，不见一丝来自地下的阴寒。
两个巡捕照往常走入地牢，正在上边挑着趁手的家伙时，有事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一段惨叫哀嚎，听得人浑身发毛。
新来的巡捕手上动作一滞，搓了搓自己两侧的胳膊，浑身上下都不得劲。
老手见着他这副龟缩样，嘲笑的挑起了嘴角，“我当你小子多有种似的，不过是听个响就能被吓到，娘们唧唧的，真丢我们的脸呐。”
新来的被他这话一激，当即撑起脊背，鼓起胸膛，势必让对方无话可说。
老手笑着摇了摇头，随他而去了。
这鼓起来的勇气不到半刻钟，就全漏光了。
新来的一边帮着规整器具，一边凑到老手身边，半步不离的，活像是条尾巴。
见对方这样，老手不由得拎起了对方的后颈，让自己与他拉开了距离。
新来的年纪小，气恼不过，一时间就瘪起了嘴，怨气十足的盯着对方。
这视线让人想忽视都难，老手一笑，回头看他，“我知道你又背景，要不然也来不到大理寺来，不过，这少爷脾气还是收一收为妙，不是人人都想我脾气这么好的。”
老手，也就是顾承安，挑起了他那双丹凤眼，像只狐狸似的，“你说是不是，许小公子？”
许谨言顿时像只炸了毛的刺猬似的，恶狠狠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顾承安看着对方眼里明显的心虚，没戳破他，反是好心的安慰小朋友道，“别怕，暂时只有我知道而已。”
答非所问，许谨言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许是见对方还在紧张真，顾承安一耸肩，摆手道，“说真的，别怕啊。过两天你就见不着我了，没人会戳穿你的。”
许谨言显然还是不太相信，但是放下了防备的姿态，傲娇的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得罪我没有好处，识相点对你我都好。”
对方没理他，反而是一心的擦拭翻看着桌上的刑具，以及旁边当值的记录册。
许谨言气鼓了嘴，跟对方划开老远，干着自己手上的活。
下边凌厉的惨叫声渐渐衰弱下去，脚下的木板颤颤，有人上来了。
顾承安退到角落，那手扯了扯帽檐，拉低了些。
几个长相刻薄，面带狠光的男人跟着他们的上级走了出来。扑面而来的就是极其厚重的血腥味，混着令人作呕的酸臭，直直熏得许小公子皱眉。
几个人看都没看来旁边的两个巡捕，随便的将刑具扔到了桌上，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许谨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就见着旁边的人挑了件“热乎”的趁手工具，一头就要往下边钻。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下边不是什么好地方，许小公子一时善心大发，叫住了他。
哪知对方只是笑着一回头，焉坏焉坏的，“哦，谢谢提醒，记得帮我保密！”
许谨言一听这话，立即又炸了。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对方肯定是在拿他的真实身份威胁他，真是讨厌极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方法很奏效。以至于他真的闭紧了嘴，半天都没吭声。
下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惹得他耳尖子痒，但他还是老实地守在刑具桌旁，害怕得没敢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