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韩左中那边就派人通知了他具体离开的日期，就定在四月十二。
韩朵朵掐着指头一算，今个儿可都九号了，收拾物件这方面倒是不用她担心，彩菊都能安排妥当。
想起前几天彩菊将整理出来的一应物件的册子给她过目的时候，饶是韩朵朵心里有了准备也被惊了一下。
原因无他，自己那时候刚穿过来，对具体拥有的资产有多少还不太清楚，当时她在家中的处境可不太好。
抓到机会就一股脑的把母亲生前为她准备的嫁妆，加上自己的一些小资产，像是田地铺子，金银首饰，宝玉器皿之类的带到了相州。
柳氏知道这个事，单独给她批了个库房用于存放这些贵重物品。不过说到底，这些东西都没经过她的手，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实感，现在一看，自己妥妥的是隐形小富婆啊。
但稍微一想想，还要把这些东西重新拉回去，韩朵朵轻叹了口气，这么显眼的回去，不是明摆着下二房的面子，到时候自己是威风了，怕不是日后还要被她那个好婶婶穿小鞋？
该怎么办呢？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扣桌面，韩朵朵两唇一抿，眼底闪过一道亮光，有了！
“什么，把这些东西交由大奶奶保管？”彩菊诧异道，“主儿，您的嫁妆可也在里面呢。让奴说句忤逆的话，那又不是亲父母，你怎么能肯定人家不起歹心呢？”
她摆明了就是不赞同韩朵朵提出的看法，“说句难听的，就算府里自李姨娘走后安定下来，可难保以后没那些个小妖精魅惑了主君，在这个家里兴风作浪，到时候咱们又成了外人，那些个姨娘稍使些手段，抵死不认账怎么办？”
韩朵朵握住彩菊的手，安抚的朝她笑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是思量过了，俗话说财不外露，咱们这么明晃晃的带去了真定，不管过往如何，现在掌家的可是二房，那可不被他们逮到机会狠狠在心里添上一笔？”
“再说，这么些年和婶婶相处下来，你我都知道她是真心把我当成她的孩儿养顾，她最是温柔心善的，我信得过她。”
“况且，当初李姨娘能进门，那是正好赶上婶婶娘家有难的时候，才让她有了在主母头上作威作福的机会。如今，柳爷爷沉冤得雪，婶婶说话都硬气了不少，韩叔叔是个明白人，怎么会再去开罪他那个恩威并重的老丈人呢?”
这一番话说的在理，听得彩菊频频点头，不过，她眼底仍有担忧，不放心的嘱咐道，“那也不能全交出去，主儿需要留着些打理门面，吃喝用度，节庆赏赐之类的，不然身无长物的回去，可不是让那些看热闹的人笑掉大牙？”
“我心里有数。”韩朵朵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去准备些婶婶爱吃的糕点，咱们去给她请安，顺带把这个事也跟她说说。”
“是。”彩菊曲腿行了个礼，脚尖一转，往外边去了。
*
四月十二，阳光明媚，适宜车队出行。
韩左中接过小厮手里递过来的缰绳，一只手遮掩着上方的日光，极力往知府宅邸的大门里眺望，原地站了一会儿，见着一抹绿俏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拐角，他放下手，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没出什么幺蛾子。
韩朵朵扶着柳氏，娘俩亲热的一路从内宅里头走出来，柳氏嘴上话不停，左不过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遇事不可慌张，切记三思而后行，常写信给她之类的云云。
关心的话好像怎么说都说不尽，柳氏看着韩左中眼巴巴的望着她们，就止住了话头，温柔的笑笑，“婶婶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凡事量力而行，明哲保身。我看你三叔叔在那等的也挺辛苦的，你去吧。”
韩朵朵松开手，却没有往前走，反而是突然转身来了一个熊抱，柳氏一怔，回抱住了她。
戴着水头十足的翡翠的手轻轻拍着韩朵朵的背，柳氏语气和缓，哄着她说，“好孩子，婶婶知道你舍不得我，放心吧，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了，我也会时常念叨你。快去吧，再拖延会时间，到时候出城的时候就该天黑了。”
韩朵朵不禁加大怀抱的力度，眼角泛红，“柔儿一定常给您写信，您可要好好养身体啊。”
柳氏从她怀里脱身，眼角弯弯却泛着泪光，她摆摆手道，“去吧，到了别忘给我写信，有什么难处也都告诉我，别强撑着，婶婶在背后给你支招。”
韩朵朵低头“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才收敛好情绪，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韩左中见着她磨蹭那么久，心里直犯嘀咕。
论血缘比起着知府家来，柔姐儿可是和他们才是更近些，在这装什么情真意切来，回了真定那边，还不是转头就把这门穷亲戚给忘了，转身不就投进富贵乡里头了？
想归想，见着韩朵朵恭敬的向他问了声好，他脸上挂起虚假的笑意，装作体贴的问候两句，就把韩朵朵请进了马车里头。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也跟了进去，韩左中眉头一皱，却不想去计较花费时间。
大手一挥，被卡住的车轮瞬间得到解放，吱吱呀呀的压着青砖瓦地，缓缓动了起来。
微风渐起，吹动车上挂着的彩带飘扬，轻脆的角铃声杂糅在缕缕东风中，渐渐远去。
柳氏状似无声的轻叹一声，真定韩氏家的水可深得很啊，自己终究还是保不了这孩子平安无忧，只希望佛神庇佑，让她少些磨难吧。
在门口痴痴的站了一会儿，又是一阵料峭寒风起，诱得柳氏轻咳两声，孙妈妈见状当即劝着她回去，柳氏微微点头，一行人转身离开了。
身后的大门缓缓闭合，阴影从两侧侵袭而上，吞噬了那最后一缕从门缝透进来的日光，再也不见门里人的身影。
春燕舒展双翼滑转而下，留下尾翼刺破空气的划痕，这个春天，终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