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定国公府,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满挂,热闹喜庆随着东风吹遍了上京的贵人圈子,漆红的大门前络绎不绝的马车来来往往,闻风而来的各家的夫人小姐们带着满头珠翠,张扬却不失端重,眸齿一合,眼底满是喜色。
十月初十,老定国公的小孙子迎来满月之礼,高朋满座,贺礼如山,一时间,场面热闹到了极致。来者举杯邀饮,老国公杯杯下肚,全皆一饮而尽,豪爽如云喝得酣畅淋漓。
在众人的左一句“国公爷海量,雄风不减当年!”,右一句“佩服佩服,甘拜下风。”的起哄推崇之中,老国公兴致上头,势要与今日在坐的诸位一醉方休!
伴着丝弦雅乐节奏加快,慷锵有力富有律动的短节拍,宴会热烈地气氛被推到了高潮。
王珍瑞刚出了月子,身子还没好全,气色却是红润非常,听着男席那边一阵高过一阵的热闹的喧哗声,不想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公爹此时必是喝得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女席这边也是笑声满堂,几个年级大的妇人逗弄着王珍瑞怀里的小婴儿,满眼慈爱的夸赞出声。
“瞧这副白嫩的聪明两样,一看将来就有大作为!”
王珍瑞拿帕子捂着嘴笑道,“人都说三岁看老,这还没到抓阄的时候呢,钱大娘子倒是看的一清二楚了,不知姐姐何时也能掐会算起来?”
钱夫人佯装用力的掐了她一把,哼哼着傲娇笑道,“我可是拜在三清真人坐下,能掐会算的很呢,我说这孩子必成大器,你能说个不字?”
“那自是不敢,姐姐说的话——那可是金科玉律呢!”王珍瑞特意高声打趣道。
周围的人顿时哄笑成一团,钱夫人明显还想在摆些架子,却一时没憋住笑,立马就破功了。
你一句问一句的谈笑许久,丫鬟们低着头又上了几次热茶,奶妈子估摸时候也差不多了,跟着人就从侧门走了进来。
钱夫人正拿着拨浪鼓逗弄着小娃娃呢,王氏齿间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几丝红晕悄然攀至脸颊,钱夫人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声询问道,“怎么了么?”
不用王珍瑞回答,一股淡淡的尿骚味飘散出来,钱夫人顿时明白了,忍不住的拿着团扇遮起高高翘起的嘴角。
正巧奶妈子也到了跟前,一闻就知道是孩子尿了,心里暗道不妙,慌忙从主母手里接过孩子,带着小公子往卧房里头去了。
细碎的笑声一下一下的挠在王珍瑞心头,她忍不住地瞪了一眼钱夫人,娇气中带着三分羞恼,“你还笑!小心我日后不与你来往了!”
钱夫人听着当即端正了态度,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的。她开口安抚道:“姐姐保证不笑了,要我陪着阿珍去后面换身衣裳吗?”
王珍瑞转头哼哼两声,“那倒是不用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能像小时候一样你侬我侬的不撒手呢?”
“阿珍,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钱夫人不赞同的摇着头,眯起带着三分鱼尾纹的一双丹凤目,拿指头轻敲了两下王珍瑞的额头,“只要你想,我们永远都是小时候的样子,情分始终在呢。”
“嗯——”钱夫人上下打量了下对方,“说起来阿珍你的性格倒是从小到大没怎么变化,一直都是这样,爱对亲近的人张牙舞爪,内里骄横的很哪!”
“钱姐姐!”王珍瑞‘和善’的笑着,“你要是非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要和其他人分享分享当年你倒追文人书生五里桥的故事了。”
“行了行了,算我怕了你还不成?”钱夫人摆摆手帕,无奈笑道,“还不快去后面捯饬捯饬,再晚衣裳可就要干了。”
王珍瑞轻哼一声,提着衣裙就暂时退了席。身后的婆子丫鬟跟上去几人,余下的四散开来,尽心的伺候落座的诸位宾客去了。
钱夫人顺势往主座上一坐,白皙的细长的手轻轻摇着团扇,量度三分余力充足的替王大娘子把控着席上场面,一点也不见刚刚与主人家谈笑间的平易近人,温柔解意,反倒是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冰冷而遥远。
本来还围着的附近的妇人没趣的散开了,大家都知道只要找对门路,说几句漂亮话,自然就攀上王大娘子,能哄着她傻傻的帮人办事。
可要是说起钱大娘子,众人也只有摇头的份,却不敢说什么攀附。其一是因为钱夫人可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身份尊贵着呢,其二便是她的夫家,李家,早些年不显,前几年担着都指挥使的职位被调回了京城,倒是渐渐在朝中说得上话来,圣眷正浓着呢。
两样一加起来,她本人又是个在外人面前情绪不露的主儿,距离感一下子就拉起来了。
无怪乎城南到城北的尊贵人家里的夫人们都疑惑,钱夫人和王夫人,这一个冰雪聪敏的和一个没脑子的怎么玩的那么要好。
要酸也是别人酸去了,王珍瑞知道钱姐姐那是和她从小到大的情分,旁人轻易挑拨不得。
她嫌弃的褪下外衣,换一套崭新如雪的里衣,才拿起丁嬷嬷手里的绛紫色的外衣,坐到了梳妆台前。
换衣时涌上身上的寒意还没消失殆尽,门又开了条缝,钻进来的冷风冰的王珍瑞一哆嗦,她不满的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丫鬟手上拿着信,往前走了两步跪下将信呈了出去,“主儿,真定那边来的信。”
"嗯?"王珍瑞朝着丁嬷嬷一点头,转过去重新梳妆去了。
丁嬷嬷上前两步,拿着小刀刮去信上的一层白胶,皱皮的两指一捏,从里头抽出几张雪白的信纸来。
替着主子浏览大概,丁嬷嬷附在王珍瑞的耳旁道,“主儿,小王夫人说韩家言语欺辱于她,话里话外是对咱们王家的不尊敬,向您告状呢。”
今日这么高兴的日子,王珍瑞厌烦的摆摆手,“和她以前的信搁在一起,等我有空了再说。”
丁嬷嬷应了句是,转身走出里间,沿着回廊一路回到主母住的院内,一进屋内拉开抽屉,只见满满当当的信件摞在里面,从下到上,从旧到新,都是王珍瑞没回过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