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田野,带着几根泛黄的枯草无精打采地招了招手,又垂头丧气的软趴在地。深冬的雪原,一片寂寥。
白色的薄纱沿着帷帽垂落而下,风带起它长长的下摆,若隐若现中让人窥见帽下之人的真容。
韩朵朵深呼吸几口,整个人舒畅不少。
放眼望去,即使是光秃秃的田野之上,也少不了人的身影。
她沿着田埂边的往前深入,李丘头带着几个记账收租的,巴巴地下了田,走走在她旁边却矮了一头。
“少东家,您可别误会了。”李丘头努力睁大自己豆大的双眼,妄图让人看到他眼里的真诚,“这些个佃户都是自发的来这儿的,您是个富贵户,估计不太了解。”
他顺手拔起脚旁的草,“您瞧,这叫刺啦草,别看它叶子黄了,可根还扎在地底下啊。佃户们要是偷闲了,等来年开春,种下去的麦种还没长出来,倒是先被这草给‘吃’了!”
韩朵朵偏过头去看他手上还带着湿泥的草根子,轻轻的“嗯”了一身,继续往前走着。
李丘头甩手就把草给扔了,笑呵呵的追了上去。
“少东家,咱们庄上干净,庄头管事们到大大小小的佃户,都是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每年送去府上那些银子,田王庄就占了大头。”
他贴着笑脸,始终一副好说话的好人样,“这以往是有按日子查账的,但也没不出三天,再查一次的惯例啊。您瞧,您跟咱透点底,大家伙也好讨个安心不是?”
“庄头莫要多想。”韩朵朵温和的声音传来,“只是上回时间急,庄上的许多事情都没有过目,这不得了闲,再回来特地瞧一瞧。”
“啊......”李丘头仿佛安心的笑了两声,“咱再往前......往前去瞧瞧。”
韩朵朵跟着他往前又走出一段距离,远远就瞧着不少庄稼人正在分分散散,手头上忙活着。
热闹的人声随着风一阵一阵的送到耳边,韩朵朵眼里不自觉的就带上了温度,心中的疑惑也加重了些。
不远处的那些佃户,虽说身上或多或少都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但脸上朴实的笑容却不似作假,不知道是这帮人早早准备好来到她跟前作戏,还是庄子真正的这么祥和呢?
如果是后者,那才奇怪不是?
那数十封状告信,都是些蛀虫在疯狂阻止自己去动他们手里的蛋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按理来说田王庄本不该掺和在里面,只需在旁幸灾乐祸便是,缘故成了纠结起那些害虫的头儿?
韩朵朵轻轻摇了摇头,甩出了脑中多余的思绪。
想再多也没用,还是往下看看吧。
佃户们有些直起腰来歇息的,杵着锄头一转头,一眼就瞧见了正在靠近的李丘头。
只见他黝黑的大手一挥,脸上带着宽厚的笑意,“李庄头,您今个儿怎么下田里来了?”
李丘头先向韩朵朵配了张笑脸,快步走上前去跟人说了几句,那壮汉听后,视线不住的往韩朵朵身上一转,又立即收了回去。
那壮汉冲着身后的田里喊了一嗓子,不一会儿佃户就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在他周围聚了一圈。
韩朵朵这时已经走到了五步开外的地方,清清楚楚的看清对面那群人身上,黄黑的粗糙皮肤,指甲缝里藏着黑线,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怯生生的。
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佃户们。
佃户们突然被告知少东家来了,心里也是有些慌张,不踏实,下意识的就将目光投向了李丘头。
这一切自然韩朵朵收在眼底,她一挑眉,开口打趣道,“庄头在佃户面前很有威信那,想是平日里常跟他们打交道?”
李丘头藏起袖子里有些发抖的手,还没开口,被旁边的壮汉抢先了一步。
“少东家说的事,李庄头算是最好说话的=,常常关照佃户家里的老小,大家伙也就和他亲近些。”
“是么?”韩朵朵扬起笑容,“想不到庄头虽然面相看着刻薄些,却是个热心的人。”
她往前走了两步,“本来就只是来看看,没什么事,大家伙都散了吧。”
佃户们一时间不敢动,壮汉朝着人群里挥了挥手,人群才分散开来。
薄纱之下的杏眼里闪过一道暗光,韩朵朵脸上笑意不变,提起衣裙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壮汉在后面又瞅了几眼,才扛起锄头,从新找了个地方去。
与李丘头擦肩而过时,对方快速且低沉道,“把人带到东南的荒地上去,都准备好了。”
李丘头朝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拾步追上了韩朵朵。
阿诺冷冷的撇了他一眼,侧开身子走到了韩朵朵右侧。
“那人有问题。”
韩朵朵朝着她撩开半边纱布,眼里似有询问。
阿诺暗示韩朵朵回头看了一眼,肯定道,“对方是练家子。”、
韩朵朵葱白纤细的手指微动,放下了帘子,不吭声地往前继续走着。
李丘头正走在前头兴致勃勃的给少东家介绍着一草一木,脚尖却是不住的往东南方向走,眼看着快到了目的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不动声色与韩朵朵平齐,又落后了去。
哪知韩朵朵脚步一顿,掉头走了回来。
“庄头怎么落在后头了,可是累了?”韩朵朵体贴的笑了笑,“也是,逛了半天连水都不曾喝一口,咱们就在原地歇息吧,晚些再走。”
说着她扭头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歇脚地。
李丘头连忙出声,吸引回她的注意力,“少东家,我记得前面好像有坐歇脚的草亭,咱们再走一段,去哪如何?”
他拿袖子擦去额角的急汗,万一这位姑奶奶歇够了就转身回去,那前面埋伏的人还有什么用!
“唔......”韩朵朵敛眸似在思考,目光透过纱帘,久久落在李丘头身上,过了许久才道,“那就走吧。”
李丘头连忙应好,这回可不敢再落到后面了。
阿诺与韩朵朵一对视,跟上前去。
越往前走,越觉得有些静谧的出奇了。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周围只有湿泥混着干泥,啪叽啪叽的黏糊声。
李丘头似乎有些冷,缩着脖子哈了口热气,瞬间液化在空中成了白雾。
那口气还未散尽,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攸然而至,“当——”的一声,阿诺拿着大刀,挡住了黑亮的袖箭。
她赫然出声道:“谁!”
话音落地,四周骤然传来几道衣袍翻滚的声音,四道人影瞬间将她们团团围住。
“噌——”的一声急速刮颤,阿诺一把将刀鞘抛给韩朵朵,手腕一侧,展露出煞气非常的暗铁色大刀来。
她眯着眼,面色不善的盯着正一脸慌乱,抱着头四处乱窜的李丘头来。、
“砰!”的一声闷哼,李丘头抱着肚子被踢出去老远,滚到干枯的灌木丛旁不停呻吟着。
左前方身材健壮却弓着背的蒙面淡然收回脚,朝着阿诺收紧身上的肌肉,用着粗哑的声音道,“喂。小娃娃,识相点就给我让开,我们只要你身后的这个人!”
阿诺一言不发,脸上神情专注,毫无畏惧的摆好了迎敌的架势。
她朝着韩朵朵一点头,对方会意的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她的身后。
左前方的蒙面人加对方不识闲,恼怒的低喝一声,就像发出什么信号似的,四人身形一闪,猛地逼近。
阿诺脚步轻盈,身法快出残影,一时挡住对方的长枪,双手持着大刀厉声一喝,逼退对方数步,一时一个下腰,用着刀背的铁环扯住对方的四角钩,用力往后一拉,“噔噔”连踹两身,借着力道来了个漂亮的后空翻。
“哗啦——”一声,剑光一散,韩朵朵踉跄两步朝旁避开,帽上的纱布猛地断开一长截。
她面色一沉,眼里暗光闪过,指尖的毒针就飞了出去,对方挽着剑花,“当、当、”几声,拿剑挡了下来。
她心里暗叫不好,只见对方眼里攀上疯狂之意,顿时逼近数步,长剑刺来,“当——”的刺耳一声,阿诺的大刀刮蹭过对方的剑刃。
韩朵朵连忙从侧边脱身,一甩手,几枚毒针顿时朝着对方脖颈而去,对方一时不备,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阿诺一把夺了他的剑,爽快的扔给了韩朵朵。
她张口简短道:“拿好,别乱走。”
说着,转身投入与另外三人的缠斗之中。
韩朵朵喘着粗气,握着剑柄站了起来,心脏哐哐直跳,手也控制不住的不停颤抖着。
“啊——”的一声惨叫,引得众人纷纷回头,之前李丘头刚刚躺在那块地上,只留下两道长长的拖痕。
一晃神的功夫,阿诺瞬间抓住对方的破绽,大刀一挥,顿时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来。
蒙面人捂着胳膊,朝同伴打了个手势,三人齐齐往灌木丛的方向靠去。
阿诺反手一挥,将大刀插在泥里,看着往灌木丛里钻的三人,眼里带着些看好戏的意味。
“啊——啊——啊——”一连窜嚎叫,三人的身影顿时从灌木丛中飞出,狼狈地摔在阿诺跟前。
阿诺瞥了一眼,抬头望向灌木丛处,只见阿桃一手拉着李丘头的腿,一手抬起,讨打地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哟,某人的功夫似乎还不到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