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小白口中而出的话可谓是在韩朵朵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时间万般思绪如潮水般，一遍一遍冲刷着她的心头，令人心情激荡。
就这样直愣愣地在桌旁坐了一夜，她紧蹙的眉头才微微松开，眼底是拿定了主意的一片沉静。
如果真如那个丫鬟所言，当年的家主之位本该应由太爷爷直接交到自己父亲手上的，只不过是出了差错，才让老太爷捡到了漏子。
以至而今让二房有了一力之争，真要论起来，二房连带着三房、四房可算是入不了家主候选的圈子，比他们更有资格的，是叔曾祖父那一脉。
只不过，为何他那一脉始终未曾吭声，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另有原因。
她杏眼低垂，目光落在悬浮在茶水中的叶子，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杯壁，水面轻颤，泛起层层涟漪。
不过，仅凭下人的一面之词，断不能让那些族老信服。王氏都敢光明正大的派人来刺杀，那就说明贵妃的那封信已经渐渐地不起效用了，能让她这么有底气的资本又是什么呢？
王家？不，应该不仅如此。
她只出自旁支，苓姐儿说过，王家祖母是个晓是非，辨黑白的女子，王氏的歹毒心肠她必然是不知道的，那么还有谁呢？
刹那间，一道白光闪过，她一时止了心思，不禁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是贵妃！
她缓了一会儿，嘴角带上了两分苦笑，她早就该知道，合作哪能来的这么容易。
这么想着，她站起了身，披了件斗篷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见晓，只是周围仍旧是昏暗的，显然夜色并未完全褪去。
守夜的丫鬟被开门声骤然一惊，瞬间清醒，她慌忙的朝着韩朵朵行了礼，还未出口，就见着对方朝她摆了摆手，拿走了一旁的灯笼，施施然往隔壁屋去了。
她疑惑一阵，心里有些奇怪，怎么主儿今日起得这般早。
殊不知，韩朵朵这是彻夜未眠。
灯笼晃着底下的穗儿，泛着淡光照亮了脚下的地，凛冽的寒风呼呼一吹，瞬间带走了韩朵朵手脚的温度，冻得她那张小脸有些僵硬。
“嘎吱——”
她推开了侧屋的门，正要转身关门，凌厉的剑锋瞬间刮侧过身旁，几缕迎风飘起的发丝攸的一断，轻悄悄地飘落在了地上。
韩朵朵的脚步僵硬在了原地，黑漆漆的人影欺身而上，猛然凑近嗅了嗅，借着光亮，韩朵朵这才看清与她咫尺之间，正是半醉半醒的阿桃。
“是主儿啊......”对方轻轻的低喃一声，随即转身将剑轻巧地往桌上一抛，一头栽进了被窝里，酣然睡了过去。
韩朵朵无奈轻叹一声，上前替她扯好了被子，转身朝着阿诺床侧走了两步，却发现对方眼睛明亮，请醒着呢。
“可曾伤到？”阿诺低声问道。
韩朵朵轻轻摇了摇头，将灯笼挂在了一边，“只是着实没想到，人都睡着了，还那么警惕，阿桃的功夫属实不浅。”
阿诺想了想，似乎想辩驳两句，只是说出的话却简短直白的很。
“刻骨之习，日日勤练，当是如此。”
韩朵朵笑着带过了这茬话题，转而正色道，“我今日来此，是有些事想要问你，你......”
对方淡漠的眼底闪过几分柔色，咬着牙单手撑坐了起来，“但说无妨。”
韩朵朵上前帮了她一把，才重新坐回道了檀木椅子上。
她眼底带着认真，抓住了一角雪白的衣袖，“你先前回京的那趟，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静默一瞬，阿诺直视了一眼她，很快又避开了，“无......事。”
手上突然传来的一阵拉扯感让她顿了顿，却见韩朵朵微蹙起眉，似乎是恼怒她有些敷衍的回答。
她张了张嘴，最终无奈道，“宫里另有计策，我不从，由此受了责罚。”
“我那日就该察觉到的。”韩朵朵语气低落，眉眼间带上了几分郁色，“她下手也太狠了些，瞧你身上的这些鞭伤，那是想要了你的命啊！”
阿桃面上神情一凛，语气严肃道，“姑娘，慎言。”
说着，她的手搭上了韩朵朵手背，低声道，“隔墙有耳，不可非议。”
那双杏眼稍微瞪大了些，“咱们院子里有她的眼线，是谁？”
只见对方朝她摇了摇头，“我仅知宫中另有手段，可监测真定动向，不全是只听我一人回禀。”
韩朵朵面上的神情凝重了些，“是我想得简单了，这才让人探清楚了虚实。”
然而，事已至今，只能朝前看，要是贵妃真的完全倒向王氏，那才是麻烦。
她快速整理好了思绪，再次开口，“你都知道些什么，能否全部讲予我听？”
阿诺眼睛闪了闪，思考一番过后，难得说了一长串话，“先前的方子有奇效，贵妃欲召姑娘二月入宫，只是您夺权的一番动作让她心生忌惮，怕将来不便掌控。便有意扶持二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为良计。”
“原是如此。”韩朵朵若有所思道，“二月？不是说四月？”
阿诺沉默一瞬，偏过头不作回答。
韩朵朵几乎是立刻就觉出味来，“是你？”
对方不作声响，算是默认了。
韩朵朵扶额，一时心头有些酸涩，“谢谢了，只是，下次别这么做了，该是落到我肩上的，都该有我担着，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说着，抽开了两人握着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天彻底亮了，破晓的微光散入房内，阿桃咋了两下嘴，迷糊地睁开了眼睛，却见对面穿上的人正坐着，嘴角漾开浅浅的笑意。
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好奇的凑上前去，戳了戳她的脸，语气惊奇道，“你笑了？”
“没有。”
阿诺淡淡的回了一句，重新躺了回去。
“就是有嘛......”阿桃嘀咕了两句，走出了屋子。
*
韩朵朵一脚踏进屋门，迎面撞见彩菊一脸急色，顿了顿，才走了进去。
“我还寻思去找您呢，赶巧儿就撞上了。”彩菊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这天还没亮全，朝露湿气重，您身子骨弱，跑出去作甚？”
韩朵朵乖乖结果对方递来的手炉子，任由摆弄了一番，换上了一件厚实的的斗篷。
彩菊拉着她到了火盆跟前，嘴里还忍不住说上了两句。
炭火烤得人身上暖洋洋的，韩朵朵惬意的眯了眯眼，“行啦，我不过是去了隔壁屋子，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彩菊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总归是知道她不会是毫无缘由，无奈叹了声气，由她去了。
过了一会儿，韩朵朵眼角泛着泪光，忍不住的打起瞌睡来。
彩菊服侍着她重新钻回了被窝，放下了帷幔，轻轻走了出去。
转眼间，日上三竿，院子里渐渐嘈杂起来。
韩朵朵不耐地拿着被子捂住了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一撅而起，眼里带着点幽怨。
幔子被人挂到两侧，刺眼的亮光晃得她眯了眯眼睛，彩菊瞧着她这难得迷糊地样子，笑了笑。
“主儿，该起了，您不是说今日还有安排吗？”
“嗯......”韩朵朵呓语一阵，才掀开了被子，飕飕的寒意瞬间贴上了皮肤吗，韩朵朵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
韩朵朵转着碗里的汤勺，单手撑着下巴，一双眼里或明或暗，心思全然飘去了别处。
清脆的瓷勺碰撞声攸的一停，她看向彩菊，张口道，“安排下去，今日去族里的祠堂，动静大些，最好让府里的人都知道，尤其是某些人。”
彩菊眸中微光闪过，低声应了句是，转身出去了。
韩朵朵眼神一撇，对着另一旁的山茶道，“把这些都撤下去。”
说着，自己起身去了另一侧的隔间，抬手拿起了纸笔，手腕灵活的摆动，笔尖一道道划过纸上，叫人不知道在上面写了什么。
一个时辰后，韩朵朵长舒了口气，锤了捶有些酸涩的胳膊，换了个惬意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了。
微风透着窗轻轻的吹了进来，桌上被镇纸压着的白纸轻颤了两下，一双白玉手伸了过来，灵活地压下几条折痕，纸张就裹着墨迹，被人收了起来。
正巧，外边响起一阵脚步声，她抬眼望去，却见彩菊抹开衣裙，转了个弯朝她而来。
对方行了礼道，“主儿，都安排好了，是现在就走？”
韩朵朵敛下眸子，轻嗯了两声，“消息散出去了没？”
彩菊点点头，拿起屏风上的斗篷，替她给披了上去，“奴叫车夫特意拉着马车到了显眼的地方，保管别人一眼能瞧见。”
“这就好。”
彩菊跟着韩朵朵，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坐到了马车之上。
随着车夫一声驾喝，车轱辘悠悠的转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街角。
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这时已经朝着城北的方向跑出去老远，车里的少女却是赫然出声道，“车夫，改道去城南裕后街。”
“哎！”马车夫高声应道一声。
车厢晃当一瞬，彩菊看向韩朵朵，却见对方面色沉静，显然是心中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