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有人小小声说，“人头能冒军功啊。”
樊桃瞳孔骤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背脊。
这里是边境，蛮夷人已攻克了两城，定是那些贪功的将士，杀无辜百姓冒充蛮夷人堆功勋！
兵荒马乱又逢灾年，村民之间也不走亲戚，过个半个月，尸体都烂完了，便会无迹可寻。
即便被发现，可朝纲腐烂，官官相卫，上边也不会派人来调查！
真是丧尽天良！
一旁的老大娘拍着地面，痛哭流涕，“天老爷啊，闹饥荒咱老百姓已经够苦了，还被这些畜生当猪羊般屠宰，咱还有没有活路啊！”
里正喷了口烟雾，有些烦躁，“再苦也得活着。人还没死呢，你嚎什么嚎！”
老大娘被骂得不敢再吱声。
整个队伍里，除了小孩的哭声，大家都不说话，沉闷得令人窒息。
樊桃沉吟道，“里正叔，咱们明日都削些尖木棒防身吧。另外，水一定要烧开了喝，用布巾将口鼻掩上，以防瘟疫传染。”
里正看着她好一阵，才迟疑着点头。
樊桃又拿出几瓶风油精给他，“这是我师父炼制的药油，不舒服了擦一点，会好受点儿的。”
里正刚接过，王婶子就拿了一瓶。
但是不会开盖子，樊桃给她示范，“你这样往左边拧是开的，右边是拧紧。”
“一个小盖子就做得这么讲究，你师父真是个高人哪。”王婶子笑着看她，“你这个丫头也不赖，不然你师父怎会挑中你？”
周边的人顿时发出疑问，“什么师父啊？樊桃你何时拜的师？”
戚老太摸过来，“哎哟，你们不知道，我三儿媳自小跟着一位避世的老神医学医，有几分本事的呢。”
说着从樊桃手里抢过一瓶风油精，打开就往头上抹。
众人哗然。
樊氏胖丑又恶毒，有哪个神医这么眼瞎选她当徒弟啊？
“不可能！”人群里有人站了起来。
黑灯瞎火的，樊桃看不清她的样子，但听声音知道她是原主的继妹樊荷。
樊荷声音尖锐，“樊桃奸猾懒馋，从不下地干活，也不往深山去，她怎么会遇到神医？”
黑暗中传来樊老爹的喝斥，“老五，你再这么恶意中伤你姐姐，我一巴掌抽死你。”
樊荷气得跺脚，“爹，你老糊涂了！大姐是什么样儿的人，村里哪个不知那个不晓，只有爹你自欺欺人……”
“荷儿！”韩氏打断，“平时怎么教你的？有你这么对爹说话的吗？给我坐下！”
樊荷被气得“呜呜”直哭。
樊梅哄她，“五妹，乖，不哭。来，喝口水。”
樊荷委屈的说，“四姐，爹娘总是那么偏心，吃的穿的全紧着她，还要咱给她烧水洗衣服伺候她。
她被宠得像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咱们就像丫鬟，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都是同一个爹生的，凭什么啊，呜呜呜……”
“没事儿，习惯了就好。”樊梅的声音温婉轻柔，“阿奶过世前常说，大姐很小便没了娘亲，很可怜的，咱们多让让她。”
“她没娘亲是我们害的吗？咱娘亲辛辛苦苦将她养大，宠着她，惯着她，她可有念咱们娘半分好？她……”
“行了，五妹，莫说了，爹要不高兴了。”
“我就是气不过。”
樊破山两兄弟听着这些，心疼极了。
“四妹、五妹别难过，来，咱们烤饼子吃。”
“哥哥回头打猎攒了钱给你买新衣裳，还有银簪珠花。”
“大哥、二哥，你们真好。”
兄妹几个烤饼子去了，有说有笑的。
樊老爹也有些愧疚，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忽略几个孩子了，一时也没说话。
樊桃将这些话听在耳里，怔怔地看着那边，心里有种被排挤在外的孤独感。
上辈子她是孤儿，时常幻想有个温暖的家。
有父母、兄弟姐妹。
奈何这辈子还是……
旁边的人都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就连戚老太都不吭声了。
毕竟，这三儿媳以前那样的性子，谁想起都恨得牙痒痒，难怪她家人不待见她。
这不是一时就能改观的，希望以后会接纳她吧。
樊桃回到周家的队伍，背靠着一座大石头坐下，闭上眼睛。
周暄喊了她一声，“樊氏。”
樊桃当没听见。
过没一会儿，她便歪倒一旁，沉沉睡去。
周边的人也是吃点东西，或者喝口水就往地上那么一躺，没多久便响起此起此伏的鼾声。
里正安排了三十个男子守夜，分三班，每一班守两个时辰，谁敢偷懒和打盹的，将被驱逐出去。
这个惩罚很严厉，是以这些人没敢有丝毫的分神，大家也都安心休息。
山间吹来一丝风，驱散些许闷热，只偶尔听见篝火燃烧的毕啵声。
……
翌日。天蒙蒙亮。冯氏去喝水时，发现每个竹筒的水都是满的。
再一看那几个木桶装的水也没怎么少，顿生疑窦，去跟周安说了。
周安想了想，“三弟妹竹筒多，再不喝水就坏了，许是她都倒出来了吧。”
冯氏便也没多想，生火煮了些艾草水。
一人喝一碗，再每人发巴掌大的野菜饼子，便是早饭。
其他人也没有省这一顿。
昨晚太累，没吃晚饭。加上天气炎热，食物不好储存，饼子都发馊发臭了，不吃也是浪费。
一口水一口拉嗓子的饼子，此时却成了人间美味。
里正拿着汗巾擦汗，对大家朗声道，“再走二十里便是地界。即便征兵的差役追上来，咱也无惧。”
有个男娃儿却怯怯的说出了扫兴的话，“里正叔，我娘病了。”
他这一说开，大家便七嘴八舌说开了。
“里正，我娃儿有点发热。”
“我也浑身酸痛，手脚发软发冷。”
“哎，我昨晚腹泻不止，头重脚轻，眼前发黑。”
里正听着这些话，面色渐渐变得有些发沉、愁苦。
这才走了三天，便有人病倒了，出师未捷，这条路，还怎么走下去？
就在此时，樊桃走了过来，“里正叔。我猜大伙儿是中了暑，我这有点药，让他们服用试试？”
她拿的是藿香正气水，这是解暑祛风神器。
里正大喜过望，“快，你给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