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到片刻,又屁颠屁颠的小跑上前,“娘,你坐我位置,我走路,我不累的。”
樊桃点点头。
她现在确实需要歇一歇,不然要挂了。
目光落在孩子们脏兮兮的小脸上,她嘴角上扬。
她永远也忘不了,方才孩子们一个个着急忙慌朝她奔来的场景。
这几日,孩子们对她友善了许多。
虽然对她还有些怨恨,但至少不像以前那样盼着她死了。
方才还想着救她来着。
说明他们本质不差,还可以教。
摸了摸周文秀的小脑袋,拍了拍周华文膝盖上的泥土。
她对戚老太说,“娘,那里的人全死了,咱们赶紧裁些布,做个罩子什么的,将头脸围起来,以免染上瘟疫。”
会染瘟疫?
那还了得!
不管她话是真是假,也得做些防护。
戚老太忙去翻包袱,找旧衣裳。
但每个人都只得三两件衣裳,拿起这件舍不得,那件不能剪的。
倒是樊桃翻出自己的被单,毫不犹豫的剪了下去。
戚老太想说剪不得,但急起来只会“哇哇哇”叫。
也不知自己叫的什么,只想着阻止她。
可“撕拉”布帛裂开的声音,樊桃的第一刀剪了下来。
而后大刀阔斧的继续剪了下去。
戚老太手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这死丫头,实在太败家了!
樊桃先剪出小块布,叠双层,两边剪个小洞,让老太太系好草绳子,简易版的口罩便出来了。
另外再剪块中间宽、两头细长的布,往头上一蒙,两头绑在下巴,便成了头套。
口罩和头套搭配一起是一套。
戚老太先给她的几个崽子和丈夫一人发一套。
发完了,被单也剪完,其他的儿子儿媳还没有。
戚老太一狠心,去翻冯氏的包袱。
冯氏紧紧抓住不放,“娘,这里边是我的被子。”
戚老太不耐烦,“别吵吵,回头落了地,让老、二给你买新的。”
“哦。”冯氏面上装得有点委屈,实际心里乐开了花。
她的被单还是成亲那时买的,都盖了十年,补丁摞补丁,破破烂烂的,还一股臭味。
娘居然说给她换新的,真是赚到了。
……
里正说,从官道上拐入山道,往前走个半里路,便是那个村落了。
周家人决定不去,停在山道左侧的草坡上休息。
他们不走,周青莲一家也不走。
陈氏的娘家人却要跟随大部队。
陈氏说得嘴角都起了白沫,她爹也没改变主意,还把帮她赶车的大哥也叫走了,气得她干瞪眼。
大家看着周家人,眼神透着古怪。
村里就在前方,即便没有粮食,也会有水井。这周家人不去看看,是想混吃等死吗?
有个妇人怪声怪气的说,“儿子,走快些。这没水没粮的,都要渴死、饿死了,还不愿多走那几步路,那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哦,难不成你以为,别人找到粮食和水了,回头再分给你?嘿,你当自己是千金大老爷,谁都得敬你讨好你啊?门都没有!”
这妇人叫张桂花,出了名的爱惹是生非,年轻时与戚老太时常发生口角。
这会儿谁都听得出,她在指桑骂槐——借自己儿子,暗骂周家。
戚老太气坏了,双手叉腰要骂回去,樊桃拽了她一下,“娘,人家在教训儿子呢,你再看不过眼也别出声,不然连你也骂的。”
声音不大不小,所有人都听得见。
戚老太一诧。
是了,人家也没指名道姓,自己又何必对号入座呢?
她叹息一声,“哎呀,老三家的,我看不过眼!当娘的咒自己儿子死,心得多狠啊!”
众人暗暗好笑。
这对婆媳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动声色的就把话给挡了回去,气得张桂花怒容满面,面色发青,偏生发作不得。
她若否认自己骂的不是自家儿子,戚老太定是不依不饶,和她大闹一场。
只狠狠瞪了樊桃一眼,便转身走了。
心里嘀咕,这樊氏以前凶悍泼辣,说话也颠三倒四,说十句都没有九句是在点上的,眼下却是牙尖嘴利,能把人噎死。
以后少惹她为妙。
樊桃老神自在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水,毫无影响。
有个别人也是出于好心,劝戚老太,“走吧,日头这么大,去村里打点水,歇一歇,躲躲荫都好啊。
没准儿还在里边过夜呢,你一家子单独在这儿路边,很容易出事的。”
“你说你一挺厉害的老太太,怎的被儿媳给拿捏住了呢?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你都听,你是被她灌了迷魂汤还是怎的?”
戚老太被人说得心烦意乱,摆摆手,“你们走吧,别磨叽了,回头莫哭着跑出来便是。”
她既选择信儿媳,便是信到底的,她可不做墙头草。
“我呸,你个乌鸦嘴,好心没好报,该哭的人是你。”
那些妇人很生气的走了。
樊桃的娘家走在后头。
樊老爹急匆匆上前,“桃儿啊,怎的不走了?”边说边把一个小包袱递了过来。
樊桃闻到野菜饼子的味道,她没有接,只是打量着她的亲爹。
老汉身形魁梧,古铜色的国字脸上有几道疤痕,眉宇间拢着一团愁苦,原本板直的背脊也有些驼了。
原主亲娘去世时,她还不到两岁,樊老爹和阿奶怜惜原主小小年纪便没了娘,都很宠爱她。吃穿全都紧着她,磕破点皮儿,都要心疼好半天。
但她体弱多病,阿奶带不好她,还累病了,樊老爹才娶了韩氏。
韩氏很聪明,看出原主在家里的家庭地位,便也跟着宠溺原主,把她养得骄纵自大、自私愚蠢。
可怜的樊老爹,他到现在都还不知自家女儿被枕边人捧杀了。
原主之所以会嫁入周家,一来是韩氏隐瞒了周家的情况,连哄带骗的把她哄上花轿;二来奶奶不在了,樊老爹去深山老林里打猎,十天半个月才回一趟,并不知情。
樊老爹打猎回家,韩氏跟他说樊桃嫁人了,他是有些生气的。
不过想着韩氏对女儿很疼爱,料想选的女婿不会太差。又听她说女儿过得幸福,便也没多问了。
等他无意间从村里人口中得知周暄是个活死人后,他暴跳如雷,把韩氏狠狠打了一顿,若不是几个孩子苦苦哀求,他定是要休掉她的。
可这有什么用呢?
一切都晚了啊。
他愧疚、自责,不敢去看原主,自然也不知女儿有过和离的想法。
此时见到樊桃,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眼眶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