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
众人这才再度舒了口气，不住赞叹当朝天子可真亲民，居然甘愿与满堂诸色人等一同看戏。
须臾后，戏台上，一众女伎继续演戏。
戏院内情形如常，并无差异。
至于李政、包芬与苏衡三人，则通通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天子竟然微服私访戏院，甚至潜入角落看起戏来……”苏衡不由诧异，“李老弟，包夫人，你俩此前可晓得此事？”
李政摇了摇头，“我哪晓得此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天子还有看戏的兴趣啊……”
“哎，你我皆是不晓，说明这天子来的可真是意外，不过也多亏了天子，这才让中山侯得以知难而退，否则咱这戏院要想继续开下去，可就困难重重了。”
“话说回来，李老弟，好说歹说，天子方才也算是为戏院解了围，咱是不是得派个人去给天子道谢？”
李政点了点头，“苏老爷言之有理，不过我本为朝廷翰林院修撰，与朝同职，不便当面谢恩，不妨由包夫人出面……”
“不，不行！”
沉默良久的包芬陡然严词拒绝。
“嗯？”
李政苏衡双双纳闷看向包芬。
“包夫人为何如此抗拒？”
“莫非，你对天子有所惧怕？”
“包夫人啊，我且以为，天子既为戏院解围，而你为戏院主母，理应当面道谢，如此方才符合礼法啊。”
“莫说天子，方才饶是任何一人，若为戏院解围，都应道谢，包夫人怎可抗拒呢？”
包芬轻咬贝齿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们要去道谢，自己去，不要拉上我，反正你们不能让我去找那个男人……说什么都不行！”
见包芬说的如此严肃，李政便没有再逼她，跟苏衡商议半晌后，李政决定自己亲自出马。
小心翼翼穿过看客人群，李政缓缓走到云靖身侧一丈的距离，拱手致敬道，“圣上亲临戏院，臣未远迎，有失礼道，臣诚当致歉，望圣上原谅。”
云靖施然端坐，微笑横视李政，“李修撰言重了，朕方才已经说的明白了，朕只是一名普通看客，何况此行本就是微服私访，李修撰不知则无罪，何来失礼之说？”
李政叹了口气，“致歉不成，臣也应当谢过圣上，方才若非圣上发声解围，恐怕中山侯早把臣给制裁了，不夸张的说，臣这条命，是给圣上给救了，圣上于臣，有再造之恩啊。”
云靖忍俊不禁笑了两声，“朕曾以为，李修撰未曾习文，言论多有耿直之语，只是听得多了，朕倒觉得李修撰的语调幽默诙谐，简约干练，常常令朕感到舒心愉悦。”
“至于方才发声解围一事，也不过是随口之劳，朕并非特意解围，只是不想台上这出好戏被打断了而已。”
李政眉尾一挑，“按这么说，难道圣上也爱看戏？若真如此，回头臣在宫中给圣上安排个私人戏院？”
云靖皱眉，“不不不，这就不妥了，朕看戏，看的不仅仅是戏，而是氛围，尤其朕深居宫中多年，鲜少外出，更对戏院这等群聚场所青睐有加，试想一下，与群众一同看戏，看到兴致高涨处，满堂喝彩，岂非一种享受？这等享受之情，岂是私人戏院能给的？李修撰可明白朕的意思？”
李政听懂了，“明白，圣上的意思无非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云靖先是一愣，继而爽朗大笑，“哈哈哈，李修撰一语中的，果然深得朕躬之心！”
闲聊几句过后，李政以不打扰云靖看戏兴致为由，本要告退，却没想云靖忽然郑重叫住道，“且慢，李修撰，朕有话要问你。”
“圣上有何事吩咐？”
云靖抬眸直视着戏台上的表演，若有所思。
李政本以为，云靖可能是要问他有关石宽或者与陶勇相关的事情。
可未曾想到，云靖却是突兀问道，“你身为修撰，本为朝廷官员，却开此戏院，意欲何为？”
李政闻言一愣，陡然间才意识到……自己身为官员，本就不该经商，而现在被云靖这位天子揪到自己当官还开戏院，此岂不是顶风作案？
“呃，还望圣上恕罪。”李政连忙解释，“臣既为朝廷官员，确实不该经营戏院，只是这戏院开建之初，本由我的友人李甫以及百花楼主母包芬共同置办，而我只是充当一个推动戏院开建的中介而已，并且这戏院雇佣的演员皆为女伎，戏院初衷本是要为这帮女伎谋得生计之道，故而……”
“李修撰不必解释，朕并非是怪罪你。”云靖仍是若有所思，似乎心事重重，“能为女伎谋得正当生计，本就是好事一桩，朕只是要问，你任职于翰林院，而后又兼戏院主管，两业并行，你是否分 身乏术？能否令戏院长久经营？”
李政闻言便是纳闷，乃至诧异。
天子居然没有怪罪他当官之余，还干起戏院之业？
反而还问他，戏院能否长久经营？
难道，天子也对戏院倍加重视？
眼看李政似乎面泛古怪之色，云靖便是解释道，“李修撰不必怀疑，朕只是觉得，这座戏院能为女伎谋得生计，并给南大街带来收益，势必能为未来的南市提供不少机遇，故而朕才支持戏院经营，只是朕担心这戏院若不长久，恐怕沦为累赘，因此朕才意欲问清，这戏院能开得多久？”
天子重视戏业，这让李政万万没有想到。
不过李政也没有多想，干脆点了点头道，“圣上无需担心，戏院规模已然达成，日后必将成为南大街的常青树，只要南市还在，戏院就绝不会倒闭。”
云靖闻言这才放心舒了口气，“行吧，有李修撰这番话，朕就安心了，你可先退下了。”
“是。”
告退后，李政仍然难以理解，为何云靖如此在意戏业？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给南市带来良好的效益？
当夜。
纵然戏院开演过程，意外不断。
但好在，戏院最后的演出还算成功，引得满堂喝彩，一众看客尽皆动容。
连云靖这位天子也赞叹不已，连说几个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