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驱逐他们,或是抓了他们,于事无补,倒不如,令他们自作选择。”
杨管家犹豫半晌,只好照做。
待到将菜饭肉食端了回来,李政毫无畏惧站在一众流民跟前道,“该吃吃,该喝喝。”
“食了这顿饭,你们爱去哪儿凉快就去哪儿凉快。”
“我唯一要说的是,我岳父的过错,与我无关,更与茶馆无关。”
“一饭泯恩仇,你们吃饱喝足了,可以走,今天的事,我也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当然,你们若是无处可去,也可留在茶馆当小二。”
“只要你们努力工作,就有出路。”
“每个月,我都会给你们发放薪资,每月十两白银。”
“话说完了,你们作何选择?”
一众流民完全傻了。
谁都想不明白,李政居然做出如此以德报怨的决定?
更甚的是,留在茶馆工作,每月能拿十两白银?
要知道,放在现代,这十两白银,相当于一万块钱了啊!
月薪上万,这种工作,对这帮不学无术的流民而言,何其珍贵?
一时间,这十几个流民,纷纷拜谢。
“我等知错了!”
“多谢李公子慷慨!”
“我等,愿从公子之意,留馆为工!”
李政点头,“嗯,先吃饭,吃完了做个登记,我好给你们安排工作。”
这帮流民,许是许久没有吃饱饭了。
各个吃的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更有甚者,吃得泪流满面,好似从未吃过这么香甜的饭菜了。
而在这帮流民之中,其中一个无动于衷的男子,却是引起了李政的注意。
“你为何不吃?”
面对李政疑问,男子堪堪抬头。
却见他年事不少,估摸三十有余,面相却是生得老道,眸子里泛着非同寻常的深邃目光。
他看了一眼旁人大快朵颐的模样,略显馋色,吞了口唾沫后,他摇了摇头,“鄙人此行只为讨得公道而来,不曾想受此恩情,若是不曾出力做事,便吃了他人施舍的饭,良心不安,此番惭愧,难以弥补。”
李政对这名男子略感刮目相看。
没做过事,所以不愿吃饭?
可想而知,这是一名坚守原则的男子。
即便男子看着面肌消瘦,似乎饿了许久,可为了这种原则,却怎么也不肯吃喝。
加上他自称鄙人,李政不由怀疑他的来路。
“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方云鸿。”
“来自哪里?”
“湖广。”
“湖广?”李政不解,“湖广向来隶属江南,你既来自江南,又为何浪迹于京城这种遥远的江北之地?”
方云鸿叹气,“公子有所不知。”
“鄙人本三年前上京的秀才,过了乡试,正要参与会试,只是那年会试由于朝廷舞弊案曝光,所有参试者被遣退了一大半,鄙人便是其中之一。”
“由于无法应试,鄙人只能继续留在京城,想着待到三年后再赶考。”
“只是,哎!”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既只是秀才,何以能在京城谋生?事到如今,只能靠着朝廷赈济为生。”
“可没想到,前不久听闻,朝廷将赈济款用作修缮大桥的经费,以至于无力更生,饥肠饿肚,只能协同其他流民,向王府讨得公道。”
李政闻言唏嘘。
他自然听说过三年前发生的舞弊案。
据说那次舞弊导致考卷内容泄露,殃及多少官员,以至于天子龙颜大怒,罚了不少人。
甚至有个别官员,直接遭到流放,生死未卜。
其中就包括上一任的兵部尚书。
而后听说,胡升与刘文两位丞相,与此事也有关联。
只是,兴许是波及太深,错综复杂,到了如今,仍旧没有人敢于为此事负责,自然而然,舞弊案的幕后主谋究竟是谁,至今仍未揭晓。
李政没想到,三年前那起舞弊案,竟会导致方云鸿这等秀才无法谋生,甚至浪迹于京城之地,无处可去。
可谓是,朝廷里的一次突发事件,使得某些百姓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巨变啊。
不过也正因此,才让李政跟方云鸿产生了交集。
转念一想,李政忽然意识到,既然方云鸿身为秀才,何不将他揽为己用?
“你要做事或者出力,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打算收留这帮流民,稍后你给他们做个登记,也算是给我做事了。”
“如此,你便有理由接受这顿饭了吧?”
方云鸿听得出来,李政此言,是在给他一个台阶,当即跪拜,“公子美意,鄙人心领了。”
虽是这么说着,但方云鸿也没有立即吃饭,反倒是在给其他流民的身份信息登记在册之后,才开始动起筷子。
李政看完方云鸿递交的档案之后,这才了解到,这帮流民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地方。
想到这帮来路不同的流民,聚在一起,只为讨得公道,赖以生存,李政便再度唏嘘长叹,世道不公,谁活着不是为了吃上一口饭?
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谁愿意作乱呢?
正思忖至此,几个王府家仆急匆匆赶来汇报。
“少爷,小姐,不好了!”
“老爷他被劫持了!”
“占据护城大桥的一伙流民,威胁老爷,若是不给钱,就要把他推进河里溺死。”
“你们快去救救他啊!”
王洛彤与杨管家闻言大惊失色,都没想到,这帮流民竟是如此胆大妄为。
“政哥哥,怎么办啊?”
“咱爹,咱爹不能没命啊!”
“要不,要不咱去报官吧?”
李政一边安抚王洛彤,一边若有所思道,“先别慌,也别报官。”
“你爹他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没报官,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此事再有凶险,报官也不是解决办法。”
“得靠咱们自己设法应付才行。”
王洛彤紧张无措,“可,可咱能有啥办法啊?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爹被流民所害吧?”
正当李政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之时,一旁方云鸿似乎想到了什么,毛遂自荐。
“公子,要不让鄙人前去试着解决吧?”
看着方云鸿胸有成竹的模样,李政犹豫着点了点头。
很快,一行人出了城门,赶到护城大桥。
正值黄昏,血红的残阳照得护城河波光粼粼,更将王腾恐慌的面色映得极其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