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到次月十五,在月国落梅山上有一座落梅山庄。
此时初雪将至,庄中各种珍品梅花初绽,十分秾艳好看。
与长公主的流翠山庄不同,落梅山庄并不华丽名贵,却深得独孤弘夙的喜欢,这里是他和皇后顾氏定情的地方。
再加上时疫之事刚过,便定了到落梅山上的寒山寺祈福,再到落梅山庄中落脚歇息。
由于恰逢康妃的生辰,于是决定在落梅山庄中举办低调的宴会。
虽说低调,却也有邀请了京都中的名门勋贵的贵妇小姐前来贺寿,只是一切从简。
落梅山西侧陡峭险峻的落梅坡上。
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来到一小片矮矮的小坟包前,他须发皆白容颜不改,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一下便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何等的姿容绝世了。
“师兄你瞧,下雪了。白雪映红梅,格外好看呢。”
少女不施脂粉已足够好看,肤色胜雪,小脸被冷天冻得有些微红。
青年的谢危楼眸似点漆,气质端华宛如谪仙,宠溺地为心爱的小师妹系好红梅披风。
曾经人面梅花相映红,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座小坟包了。
夏月珑的尸骨静静埋在夏氏祖坟中安息,落梅坡这里是谢危楼为她立的一个衣冠冢。
夏月珑和谢危楼都师承凌虚老道门下,分别排行第四和第十二。
谢危楼是谨言慎行的大师兄,夏月珑是天真无邪的小师妹。
自小青梅相遇,陆危楼对夏月珑心慕已久、情根深种。
怎料世事情字最难解,因为一场棋局,夏月珑得了棋圣之号,却也和慕星结下了缘分。
谢危楼虽然情伤甚重,望着夏月珑发自真心的幸福笑容也只能祝福。
他在天池山办完事顺道采了一盒珍贵的雪莲,准备带回去制成丹药送给夏月珑作新婚贺礼。
待归国,哪知却听到慕星另娶她人,夏月珑病逝身亡的消息。
谢危楼伤神许久,于是在夏月珑最爱的落梅山上为她建了一个衣冠冢,每年在她生日这一天都会回来看她。
这里山势陡峭极少有人能上来,不会有人来打扰到她安息,也方便他静静思念她。
“铮……”
忽然一缕清泉一般细腻的琴音流泻出来,令人心境开阔明朗。
谢危楼心中巨震,跌跌撞撞朝前方自己亲手所植的红梅林走去。
此时大片红梅盛放的林中,一名白衣女子披着一袭红梅披风正席地而坐,素手纷飞,弹奏的曲子正是夏月珑最爱弹的那首《山鬼》。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曾经在凤天山上,夏月珑练剑练累了就会席地而坐弹奏这支曲子。
十里红梅林中,女子静静弹琴,美好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
谢危楼差点要失态喊出声,见到女子清冽绝艳的容颜时突然清醒过来。
夏月珑没有这么美,她也不是夏月珑。
夏月珑已经死了。
这样的声音在谢危楼心头叫嚣着,他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随即一道掌风打出。
“师父!”
随着一声熟悉的声音,几片梅花疾速冲来,与掌风相撞,瞬间七零八碎。
而女子依然在静静弹奏,没有一丝害怕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彷佛刚才一幕从未发生一样。
“涵儿,你怎么在此处。”陆危楼对着飞来的楚涵问道。
“拜见师父。”楚涵上前行了一礼,见叶晚晴无事心里舒了一口气。
谢危楼望向叶晚晴心中思虑万千,仍旧是问道,“你是谁?”
叶晚晴放下绿绮琴,起身恭敬一拜:“见过先生,冒昧求殿下带晚晴来此处,是有样东西要交予您。”
说罢递上一谱,谢危楼一见,当下手便有些颤抖快速拿了过来。
那是夏月珑的爱物拢月棋谱。
“母亲乃太师父的关门弟子,太师父临终前托人将这本拢月棋谱转给母亲,母亲过世后便留给我了。谱中有一封信,请恕晚晴打开看到了文首,写着是给您的。太师父的遗愿,晚晴带到了。”
谢危楼一手拿着琴谱,一手执信,立于夏月珑的衣冠冢前静静阅读。
楚涵和叶晚晴在远处也不去打扰他,困扰了谢危楼二十多年的心结,是时候该解开了。
“小楼师兄,别来无恙乎……”
良久,待谢危楼看完那封信之后,心中像是一片湖泊,暴风雨过后无比地宁静。
他掏出火折子,双手轻轻一撩,那封信便化为了尘埃,随风了无痕迹。
然后信步走向梅林中亭子,见到几个人也不吃惊,上前看亭中两人下棋。
空气十分安静,一阵风过,有梅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最终还是和局。
寻龙大师哈哈一笑丢开黑子,“你这丫头好狡猾,逼得我好苦。”
叶晚晴嫣然一笑,“是大师让我。”
寻龙抬头对谢危楼道,“看来我今生不仅无法打败月珑,连她徒弟的女儿也打不过了。果然是天资愚钝啊。”
谢危楼扯了扯嘴角,似是轻嘲,从怀中拿出一本琴谱来推到叶晚晴面前。
叶晚晴一看下意识就要推辞,楚涵却用手覆在她的手面上,对她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收下。
谢危楼似是没看见一般,自言自语道,“师妹她棋艺了得,却不善弹琴。”
凌虚宫要求弟子个个都要精通琴棋书画,为了这个夏月珑可没少挨凌虚老道的打。
不过凌虚老道在众多弟子中也是最疼爱聪颖的夏月珑,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特地根据她的特长著了一本包含棋杀精髓的琴谱给她。
曲子倒也不十分好听,可作用却十分大。
“她天生聪慧,才艺绝伦,很快习得琴谱,又根据自己的情况新著了一本弄月琴谱。活该是命数,你和她有缘,这本琴谱便给你了。”
寻龙忍不住笑了,“头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你对这丫头倒是十分好。”
谢危楼背过身去,“你这丫头有些慧根,修习其中第一二章即可,能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说完叫楚涵到一旁说话去了。
叶晚晴伸手抚了抚那弄月琴谱,一时之间思绪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