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晴于屏风内,先将毛笔蘸上饱满的墨汁,双手握住共八支毛笔。
从未有人知道她会跳舞。
前世自己为了取悦江陆然,苦心学了多少琴棋画舞和那些小玩意儿,只为留住心上人的真心。
当时她不知道,一个人的真心是不会被这些东西留住的。
感情,真的是最最磨人的东西。
愈求,愈难得,以至于成了心魔。
舞起,宽广的水袖像纷飞的紫蝴蝶一般挥舞了起来。
她只佩戴了一支简便的珠钗,似泉水泠泠般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饱满的墨汁随意地挥舞到雪白的屏风上,好像急促的雨点一般,一点一滴,逐渐变得密集了起来。
“啊,那是……”徐若雪惊呼了起来。
那点点墨汁逐渐汇集起来,在每一盏屏风上描绘出兰花的根,只是那又不像是画,更像是恣意挥洒的狂草。
叶晚晴柔软的身体疾速地旋转着,舞步不停,绘完根后又抓起另外几支笔,蘸上鲜艳的各色颜料。
她的动作优美动人又带着一丝妖娆,黛紫色的衣衫随着旋转的足尖飘飞起来,长发忽然间散开,如上好的锦缎般丝滑柔美。
她好似化身一只妖精,妩媚而忘情地旋转着、画着、写着。
美好而妖娆,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不知不觉间,雪白屏风上已绘制出七朵颜色各异的兰花。
有正红、黛紫、明黄、雅绿、莹白、湛蓝、鸦青。
那些兰花体态风流,像花又像是书法,轻盈又带有仙气。
叶晚晴最后洒出袖袋中的缤纷花瓣,顿时间漫天花雨随风飞舞,落英缤纷,曼丽辉煌而又热烈。
屏风上的兰花带上了香气,栩栩如生,仿佛真的花朵一般。
众人都看痴了。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叶晚晴那冰冷的神情。
“太好看了,晴姐姐太棒了!”徐若雪激动地站起来鼓掌,小孩子最喜欢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一时间掌声雷动。
婢女们帮忙推开屏风,叶晚晴走了出来。
此时她用珠钗简便地将长发随意挽起,福了福身子,她神情淡淡,却愈发显得娇娆秾艳。
独孤夜一时看痴了,有些神魂颠倒。
独孤冥某种闪烁着冷凝的光,彷佛在望着什么有趣的猎物。
而独孤信,只是微笑,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
这只狐狸,果然有意思。
“秾丽最宜新著雨,娇饶全在欲开时。”
楚涵低头浅笑,晚晚就是他指尖的那朵海棠。
楚涵和独孤信忽然起身,拿着手里的花,朝叶晚晴走来。
叶晚晴看见了,楚涵眼中的爱意。
那是她无法承受的重量。
花儿不适合她,她叶晚晴是火焰,只会将这饱含情意的花儿灼烧殆尽。
她的心忽然颤抖了起来,她要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将这好感毁灭。
她不愿楚涵像前世的她一样,真心错付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宋秀宁心中亦慌乱非常,楚涵这是什么意思,他果然钟情的女子是叶晚晴吗?
一不留神,拽断了琴弦,瞬间纤细的指尖血流如注。
“晚晚。”楚涵轻声地唤她,这声音只有她听得到。
他也只想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他心里只有她。
他抬起手,想给她佩戴这朵娇艳的海棠。
叶晚晴忽然伸手截住了他手里的花。
楚涵一愣。
然后叶晚晴微笑着转身,将那朵海棠佩戴在宋秀宁的发间。
“这么美丽的花,只有姐姐这般品貌才配得上。质子也是希望借晚晴的手,赠予姐姐。”叶晚晴喃喃道。
宋秀宁那细嫩洁白的脸瞬间就红了。
从其他人看来也是质子殿下要为宋家大小姐赠花,叶晚晴只是帮忙递过去而已。
宴上忽然鸦雀无声,一时众人心思各异。
楚涵寒星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痛楚,很快地泯灭在漆黑的瞳色中。
他知道她此举是为了自保,更知道,他的晚晚不爱他。
因为清楚,所以痛苦。
所以有的人只愿长醉不愿醒。
而楚涵,是宁愿清醒地痛苦着也不愿自欺欺人。
就像他的亲生母亲一样,热烈而又决绝。
叶晚晴此举除了是不想成为众位贵女仇恨的筛子,也是想借机会告诉楚涵,她叶晚晴不会爱任何人。
楚涵回到了席上,没有人看得出他脸上的情绪。
他总是这样隐忍而克制。
叶晚晴亦照例将独孤信手里的凌霄花拿到宋秀宁面前,笑道:“没有宋姐姐惊为天人的琴音,晴儿不可能完成这么复杂的表演。所以这花,应该是我们一人一半才对。”
宋秀宁高兴地有些神情恍惚,一向端庄沉稳的她难得露出娇羞而失神的表情。
狡猾的女人。独孤信一下就看出了叶晚晴的念头,笑着离去。
独孤彻转头对萧流光笑道:“怪道你总是念叨着要娶叶大小姐为妻,果然有趣。”
萧流光似乎习惯了一般,自信笑道:“那是自然,我萧流光看中的人,什么时候差过?”
饮下一杯桃醉酒,才将将压抑中澎湃的心潮。
晚儿,你究竟还有多少种模样?
独孤夜想道,若是将来登基,宫中能有这样的姝丽常陪伴左右,也不至于寂寞。
独孤冥神色淡淡,并不发表任何看法,没人看得清他心中在想什么。
还说喜欢的不是宋秀宁!
独孤玲玉愤恨地将酒杯掷在厚重的红毯上,发出闷闷的“噗”的一声,继而恶狠狠地望着宋秀宁头上的两朵娇艳的海棠。
海棠!
怪不得宋秀宁今天要戴海棠花,原来是定情信物!
独孤玲玉只觉得楚涵先前的不承认是在保护宋秀宁而已,熊熊的嫉妒之火在她胸口踊跃着,停不下来。
要说脸色最难看的,还要属叶锦瑶了。
她本来希望叶晚晴出丑的被各家小姐嘲笑的,谁知竟然让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风头,如何不气?!
只是在太子的画舫上她也不敢发脾气造次,气得头晕。
叶晚晴回到座位上,徐若雪马上伸过来可爱的小脑袋悄声和她咬耳朵:“雪儿觉得今晚所有的节目里就属晴姐姐的最好了,美得像月宫里的仙女儿呢!”
童言天真诚挚,叶晚晴忍不住摸了摸徐若雪可爱的小脑袋。
她不敢抬头看楚涵的脸。
从此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