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中，静得一根针的声音也听得到。
太后冬日里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到叶晚晴来了，便开口道：“过来给哀家捶捶腿。”
太后年轻的时候经历不少宫廷斗争，也没少吃苦头，故而如今病痛缠身，性情也越发古怪起来。
黄岑姑姑和竹茹姑姑是从小当婢女的时候就跟着太后了，她们心里也清楚，她们也清楚太后从辅佐圣上登基之后就“病了”。
漓王殿下是太后心中最重的病，现在是心病比身上的病更重。
锤了许久，太后慢悠悠开口道：“是个乖巧丫头，倒很会服侍人。”
太后年轻的时候也生得美貌，她见面前的丫头的容貌比自己生得更美，心想怪道能迷住涵儿那孩子了。
“这孩子生得好，只怕比我年轻的时候还俊些。长得这么美貌若是嫁给寻常人家也是可惜了，不如进宫来吧。”
叶晚晴一听心中大震，完全不懂太后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过如果真让她到这令人厌恶和窒息的皇宫里来，她可能真的就掉头去死了。
于是急忙跪下磕头道：“太后谬赞了，晚晴绝无攀附的心思，请您相信。”
太后瞥了她一眼，见她虽然举止有些慌张，目光却坦然明澈，倒不似说谎的样子。
“别人听说哀家亲口赐下的恩典，只怕是要乐得发疯。怎么偏生你这丫头不同，吓成这幅模样？难不成皇帝是老虎？还是哀家是老虎了？！”
“不是这样的，有太后的赏识自然是晚晴之幸了。只是晚晴才情粗陋，十个晚晴加起来也不如宫里的一个宫婢优秀。空生了一副皮囊，只是个无用的花瓶罢了。”
太后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倒显得自己是难为人的恶人了。
就像年轻时候为难自己的那些女人一样，结果如今自己也成了那样的人了么。
命运就像一个圆环一样。
呼。太后叹了一口气，笑道：“竹茹，还不扶这丫头起来，大冬天的，没得再把膝盖跪坏了。弄得像我这老婆子很恶毒似的。”
竹茹姑姑笑着上前扶起叶晚晴。
慈宁宫中的砖石十分冰凉，确实对膝盖损伤很大。想来太后年轻的时候没少吃这苦头。
“听说质子喜欢你这丫头，不知你这丫头心里如何想的？”
太后一开口，又是一记炸雷。
叶晚晴下意识就答道：“婚姻大事，晚晴不敢妄言。”
“哀家要听实话。”
太后冰凉凉地抛下一句话，比动怒的声音更吓人。
看来是躲不过了。
叶晚晴面上飞出两片红云，轻声道：“质子殿下风姿绝世，晚晴如同寻常闺阁女儿一般，倾慕已久。”
太后睨了她一眼：“你倒是脸皮厚，还真敢说。”
叶晚晴听出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其中却没有责怪之意，于是接口道：“不敢欺瞒太后。”
得亏那孩子不在，否则让他听见了还不欢喜疯了？
太后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精了，如何瞧不出这两人心里小儿女的浅显心思？
他们这样倒是让太后想起来当初的自己，最初遇到楚漓自己也是一派纯真天然。
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能够支撑她现在垂垂老矣的病躯苟延残喘的梦。
只是她对楚漓有愧，所以有心要为楚漓的孙子楚涵挑一个品貌双全的好姑娘。
叶晚晴虽是他心上人，心思却太重。眉间隐藏的戾气躲不过她的眼睛，仍是教她十分嫌恶。
这样的女子，是不配和那样好的人在一起的。
也许太后是在说自己吧。
想着想着太后睡着了，一旁的竹茹姑姑示意黄岑姑姑带叶晚晴退下。
黄岑姑姑悄悄点了点头，心里叹气，太后这病是越来越重了。
“倩儿，你慢慢睡，别担心，我在这里守着你。”
“好，那你要好好守着我，不准走！否则，否则我便再也不理你。”
少年笑靥如花：“好，你信我。”
后来他果然信守承诺守了她一生，而她，却早早地抛下了他。
什么为了母亲、为了家族，不过都是她安慰自己的话，其实是她敌不过荣华富贵和至尊无上的荣耀的诱惑。
每梦到楚漓一次，赵倩心中便更清醒几分。
最终她确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代价就是永远地失去他。连他去世也不能去吊唁、见他最后一面。
在梦中楚漓对她依然很好，可是对她越好，她心中的负罪感和自责就越深。
以至于成了心魔，像藤蔓一样绞着她的心房。
“阿漓，你别走，你别走！别抛下我。”太后梦魇了，喊出声却没有醒过来。
一旁守着的竹茹姑姑被吓了一大跳，见宫中没有其他人来，于是便放下心。
“好，我不走，我一直守着你。”
“阿漓，你别走太远，再过些日子我就来找你。”
一颗痴心被辜负被伤害，哪怕别人再怎么贬低侮辱那个人，但你却会站在她身后为她背叛所有人。
这是别人所理解不了的深情。
出了慈宁宫的门，叶晚晴总算是能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是试探？她真的看不穿太后在想什么。
“大胆，见了长公主还不跪下。”侍从一声怒喝，把叶晚晴吓了一跳。
其实不仅她没注意到，送她出来的黄岑姑姑也没有注意到。
因为这里是一个拐角，她们已走得十分缓慢小心了，只是突然跳出一个人也很出乎意料的。
谁知道拐角会遇上谁呢？除非有人早早等着了。
长公主独孤玲玉昂着头，开口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是谁。”
看到叶晚晴那张年轻美貌的脸，她心底里忍不住一股邪火冒起来。
自从楚涵病了之后她一心想要去探望，谁知皇帝不允。
不允就不允吧，反正皇帝老是纵容她这个当姐姐的，所以她就带人强闯了，谁知被侍卫给狠狠隔出来了。
皇帝知道这个事还狠狠训斥了她，这是从来没有的事，让长公主觉得十分丢脸。
而青黛知道了长公主对楚涵的非分之想后，又毫不留情地奚落她老得都能当他们的奶奶了。
其实长公主生得不错，如今年纪也不很大，加上保养得宜显得很年轻。
但年龄总是她的心病，被戳中自然心痛了。
然而皇帝警告过她绝对不能和青黛郡主起冲突，不仅如此，还要把自己的流翠山庄借给她开宴会，这如何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