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用水冲洗了身上的伤口,冬天不容易发炎,我也懒得再去医院处理。蒙头睡上一觉起来,我希望能听到陆浒龙的消息,说我昨天晚上立了功。
中午醒来,辛月姐发了消息说我晚上可以不用去上班,出文哥的台,一般都没有力气再去。
我合上手机,试着再给陆浒龙去了电话。
他低沉的声音在那边响起,“你这么快就没事儿了?”
“陆总,昨天晚上我的表现你还满意吗?抵消上次你帮我的人情,够不够?”
“当然不够,最多能低上次我帮你打电话,那七天的停业整顿,还得算在你头上。”陆浒龙在电话那头轻笑着说:“安亦乔你不笨嘛,昨天都没跟你说什么,你也能懂我的意思。”
我想说我其实不是为了帮你,我只是因为看到吴晓颖的死心里不甘,更加希望文邵丛变得比谁都落败。但是这话我忍着没有说出口,只是说:“那陆总,我能再提个要求吗?”
“你说。”
“这几天我想休息。”
“当然,开学之前你可以不用去了。”
“还有......”
“想得寸进尺?”
“那没了吧。”
我始终还是没有办法在陆浒龙的面前提更多的条件,能让我休息两天养伤,已经是给我最大的恩惠了。他是老板,以压榨我们的最大价值为初衷,不管他做什么,都逃离不了这一条。
尤其在金豪呆上这么几天,我更是能明白这点儿。里面百来号小姐,有自己跑着来的,也有被拐了来的,还有就是我这种,被各种人用了各种手段逼迫来的。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把泸市所有漂亮的女人,都收纳到金豪来。
那几天呆在出租屋里,每天到饭点的时候就有人给我送饭,各种炖品菜肴每天变化。每天早晚,也都会有个自称是医生的女的来给我换药消毒。我不用问他们是谁派来的,也知道是陆浒龙。
就在我满心期待着文哥就此消沉的时候,莫枕的电话打到了我手机上,他问我是不是回来了?我没法撒谎,就说是。
“晚上你上班吗?”
“不上。”
“你在哪儿,我晚上要找你。”
不见莫枕是不可能的,去年那件事给我带来的影响虽然很大,但至少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我正好想要他看看我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变成了坐台女的样子,就直接说了我住的地方,说你过来吧。
莫枕很快来敲开了我的门,然而他进来第一句话不是关心而是质问,冷着脸劈头就问我:“安亦乔,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打着我爸爸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
当时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完,隐约能看到脖子上和手背上,还有血色鞭子抽打过的痕迹。莫枕进来后我就躲回到了扑在地上的床垫上,扯过被子将我身上所有裸露在外的伤痕掩盖起来,说自己冷。
莫枕看我不冷不热的态度,更火了,坐在床边儿要来拉扯我的被子,“你倒是说话啊。”
我根本都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我能说什么?只好说,“莫枕,你可能误会了,首先我根本不知道你爹是谁叫什么名字,其次我也没有你那个资本,能动不动的召集那么多人去围攻金豪,你看你那么闹了一出,金豪不是也没关门么?”
“哼,安亦乔,你就真的要这样自甘堕落,才是你的唯一出路?”莫枕对我失望到了极点。
“对啊,我跟你不能比,只要你愿意,随便开个口泸市就能摇两下,我是什么?我得靠着金豪吃饭,我得靠着去那些男人吃......”
我话没说话,莫枕一锤打在了墙壁上,“我草死你!”
平房的隔墙是那种架空层板隔开的,莫枕这么一锤下去,上面就有了个不大不小的坑。隔壁顿时骂了起来:“他妈大白天的动静小点,你要R死哪个?”
我拉住莫枕说你小声点儿吧,这不是你家里可以随便捶墙,锤坏了我可是要赔钱的,这一赔我晚上的班都白上了。
我以为自己这样消极的态度能让莫枕有所收敛,但显然他并不惧怕旁边的骂声,一锤锤的敲打在床上,“老子就敲了怎么的,敲垮了房子老子赔得起。”
“你别在我这儿闹,你赔得起那是你,我赔不起。说吧,你到底找我什么事,我又怎么打着你爹的名字倒出招摇撞骗了?说出个子丑演卯让我看看,我安亦乔是穷是没钱是下贱,但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随便傍个人就涨势。”
我始终和颜悦色的和莫枕对话,他的怒气终于消了下来,愣神的看着我问,真的不是我去打了招呼?
我说你先说,到底什么事。
“前几天的时候,有人给某个桑拿打电话,说上头要严打扫黄,跟去年金豪的事情有关联。”莫枕边说,边抬头看我的反应,“你知道,去年我喝醉了,那事儿闹得有点大,老头子很生气,把我关在家里大半个月没要我出门。现在刚刚有了点自由,他又听人反馈上来说了这茬。”
我理了下思路,猜到莫枕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桑拿那天,房间里的座机想起来的,文哥匆匆警告了我离开。而当时,就应该是桑拿接到了电话,怕跟金豪一样的下场,只得驱散了所有的客人。桑拿那样的地方和金豪一样,上面没保护伞是根本开不走的,事后肯定有人又去找了关系,传来传去最终又给传到了莫枕他爸那里。听到儿子又闹事,他自然是怒了。莫枕委屈,第一个来找的人,肯定就是我。
这些事情因谁而起,答案不言而喻。
我没办法向莫枕解释那么多,干脆就把责任全部揽了下来,“哦,对不起啊莫枕,以后我不这样子了。”
或者莫枕已经做好了我会否认的准备,但听我竟然承认,满是疑惑的看着我,“你不是说你安亦乔不是那种涨势的人吗?你不是愿意为了去金豪陪酒也不愿意收我钱的吗?怎么着,现在觉得我靠得住了?”
“嗯。”
不管莫枕说什么,我都答应着。后来他说的又有些激动了,猛地伸手来抓开我身上的被子,要把我拉走:“那既然是这样子,你他妈的就跟我回学校去好好读书啊,出了问题你拿我挡啊,有什么事情你找我啊。”
和他拖拽之间,我袖子往上跑了很长一截,手臂上的印子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他顿时停了下来,嚎叫着上前要脱掉我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这些伤痕都是怎么回事?”
“客人打的。”
“谁?”
“你不认识的。”
“老子再问你一遍,是谁?”莫枕捏紧了拳头,手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就像是如果他知道是文邵丛,会立马冲出去找他打一架似得。
可是我不能说,莫枕他爹是谁啊?捏起人来是会像捏小鸡儿一样,问题是我能让莫枕继续在我这泥潭里深陷下去吗?他的生活和我完全不一样,他未来的路也跟我会是彻底的两个方向。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多年以后,我还在为生活苦苦挣扎的时候,他或者会坐上某个重要的位置了。
所以,他对我只是好奇,只是青春期的冲动。
“安亦乔,你就非得要走这条路吗?”莫枕抓扯得累了,垂着头坐在我床边,点了支烟,“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大学生都还在学校好好的读书,你就比他们早跨出社会了,以后上了大学怎么办?以后出了社会怎么办?”
“生活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真的,没钱可以借,没饭吃了可以捡垃圾可以讨要。为什么你就非要走这样的捷径呢?你就不怕以后洗不清楚身上的污点,会后悔吗?”
“我想不明白,好好的你为什么会这样。你还记得刚刚来上学的那天吗,你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被人整蛊,你从我手里接过那碗米饭的时候眼神是多么的透澈。可是后来,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子呢?怎么会呢!啊!!”
莫枕自言自语的喃喃,说我是他猜不透的谜,为什么事情就要走到这么极端。
我们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他觉得钱和饭来得那么容易,却不知道对我来说,多么的艰辛。
我仰头望着天花板,使劲的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因为莫枕的每个问题,都问到了我心尖上。谁不知道女生的纯洁比什么都重要,谁不知道我一旦陷入了金豪,可能这被子的人生轨迹都会发生变化。
可是一步步走来,我是真的还有其他的办法有其他的退路吗?
我想是有的,如果我不陷入在袁老师的温柔怀里,我就不会留恋美好,就不会尝试到有依靠带来的满足。也不会在袁老师忽然离开的时候那么伤心难过,不会用虚拟的游戏来麻醉自己,更不会认识天涯浪子不过认识周乐。
我依然会是跟初中一样,默默无闻的安亦乔,会坦然面对苏晨晨的欺凌,会欣然接受宋妍的加害。
人的欲望就像是打涨过的气球,哪怕气被放空,它也再回不到原来的模样。当我尝试过依靠带来的甜,我又怎么吞得下去被人欺负的苦?当关怀带给了我充实,我又怎么会适应关怀消失后的空虚?
归根结底,袁老师那把打开我心门的钥匙,就是一步步沉沦下去的根源。
我曾经爱他,爱到我会觉得这辈子都有他做依靠。
后来不爱了,但我没恨过他,觉得不论如何他给过我曾经那么一段快乐的时光,给过我以前都没有享受过的关爱和温暖。只是现在,我开始恨他了,这一切让我享受得太早,而代价就是,我这么一步步的深陷下去。
可是路就这么走过来了,走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哪怕是我停下来一秒钟,身后就会有无数凶神恶煞的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我。文哥,文皓,宋妍,或者还有苏晨晨。
甚至连一开始读书考大学,以后能有出息的初衷,也离我越来越远。我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能早点让我摆脱这些无止境的纠缠,能早点为自己的生活做一次主不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而大学,再说吧。
莫枕看我愣着不停的往上抬头,伸手过来在我眼角周围擦拭着,说:“安亦乔你哭了吗?想哭就哭吧,别憋着。如果你愿意回头好好的,我真的愿意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