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踩着泥地，也不知道在往哪个方向走。
白孟冬跟着他，亦步亦趋，不吭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面前出现了一个能暂避风雨的小房子，房子是水泥混合着砖瓦砌成，看上去很简陋，一侧开了个小窗带着一扇木门，木门一侧还挂着一把小锁。
应该是果林主人用来休息的小屋子。
白孟冬抬腿一脚踹开门，砰一声闷响，锁子应声落地。
顾玉衡看了她一眼，牵着她进了砖瓦房，只觉得耳边突然就安静了许多，让人一颗心都定了下来。
“避避雨。”白孟冬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顾玉衡没有多说什么。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状况不太对。
刚刚那些银丝被吸走，对她的影响应该挺大的吧。
而且，这个路段虽然夜里车辆少，却也不代表没车，他们的车祸地点很快就会被发现，那些人不可能停留太久。
他们好像在水里游了很久，那些人也不一定能找来。
外面风大雨急，树林里黑漆漆的，未知的可能性太多，冒失失往出走，反而不安全。
这般想着，顾玉衡暂时定下心来，低头，有些不太自然地问她：“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没事。”白孟冬淡淡道。
顾玉衡一点都不相信，径自拉过她手臂，血腥味和湿淋淋的潮气一起扑面而来，房子里黑呼呼的，他只依稀间能看到她的伤口。
血肉模糊了一片。
又来了。
又是那种心疼到难以呼吸的感觉。
顾玉衡抿了抿唇，脱下自己的外套，解开衬衫扣子。
“你干嘛？”边上白孟冬疑惑地问道。
“你的伤口在流血，必须绑起来才能止血。”顾玉衡平静地说道，脸上没什么表情。
白孟冬：“……”
患难见真情，古人诚不欺我。
顾玉衡很快脱下衬衫，低头拧干水份，仔细地缠绕在她胳膊上，缠了几圈后紧紧绑起来。
耳边有压抑的沉重呼吸声。
顾玉衡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呼吸不畅，他牙关都紧紧地咬了起来，难受得很。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卡车过来的时候，她一个甩尾将自己留在危险的那一面，那一刻，他以为两人要葬身车底了。
车子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飞了出去。
树林里横冲直撞的时候，他好几次感觉子弹就在他耳边，最终她却让他毫发无损。
还有那怪物出现的时候，她也始终是护着他的。
胳膊受了伤，还将他托起来浮在水面上。
他不知道她的体力能坚持多久，反正这一刻，她还稳稳地站在他面前，没有怪过他帮不上忙，也没有觉得他扯了后腿。
他在她面前，弱小的就像个婴儿般。
顾玉衡还是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没用。
外面风雨还在呼啸。
两个人却突然好像听不见了。
这一方逼仄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缠绕交织。
顾玉衡静了好一会，轻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能撑多久啊？”
“很久。”白孟冬简短地说，“你的伤口没裂开吧？”
子弹是擦着皮肉飞出去的，虽然带出去一块肉，却没有伤及骨头和动脉，她心里有数。
顾玉衡摇摇头，“没有。”
顿了顿，他又说：“你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坐到墙边去。”白孟冬话音落地，拉着他往墙根走去。
顾玉衡沉默下来，昏暗中，伸出左臂揽过她，两人屈膝靠着墙坐到了角落里。
他按着她脸颊，就贴在他胸口。
白孟冬抬眸看了看他，突然问道：“今晚的事，你没有想问的？”
一般来说，普通人遭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情，总会想要问问的吧，可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
顾玉衡低头看她，“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白孟冬挑了挑眉，这是开始相信她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孟冬才低声说道：“等到安全了，我会告诉你的。”
“好。”
疲惫的感觉慢慢地涌了上来，顾玉衡觉得脑子里还有点懵，神思也慢慢地变得混沌了。
白孟冬察觉到，柔声道：“累了就睡会，我会听着动静。”
暗夜里，她的声音让顾玉衡感觉到分外的有安全感，垂头靠着她的脑袋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浑浑噩噩间感觉到一阵寒意，突然就清醒过来。
顾玉衡睁开眼睛，就看到白孟冬正在打坐，紧闭着双眼，额头冒着冷汗。
他不敢开口，也不敢随便乱动，怕影响到她，会让她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走火入魔什么的。
白孟冬正在慢慢地从契约兽那里吸取魔气。
这个世界并没有灵气和魔气的存在，她体内魔气消耗殆尽，只能从契约兽那里吸取。
她不敢一下子放开了吸取，就怕会被契约兽趁机反扑，反过来控制自己，尤其是在自己这种状态下，一个不好就很容易将那家伙放出来了，只能在安全后一点一点地来。
直到体内的魔气足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危险，白孟冬才停下来。
睁开眼睛，她就感觉到了顾玉衡的视线。
“怎么醒了？”
顾玉衡迟疑着问道：“你没事了吧？”
“嗯。”
睡了一觉，顾玉衡的精神恢复不少，敏感度也提升了，在她应了一声后，他瞬间感觉到，那阵寒意消退后，她的体温升高不少。
“你是不是发烧了？”
“有点。”白孟冬没有隐瞒。
这一晚先后撞伤枪伤，又在水里游了许久，伤口大抵感染了，引起发热，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她脑子还足够清醒。
像是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刻，她大大小小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
听到她沙哑却平静的声音，顾玉衡胸口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他揽着她，想到这一晚层出不穷的意外，第一次，有了点劫后余生的愉悦。
以前不是没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可他从来没怕过。
今晚却是怕了两次。
一次因为卡车撞过来她将自己留在危险的那一面的时候，一次是子弹射过来她护着他的时候。
他开始相信，失去记忆前，自己大概是真的爱她的吧，不然，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死去，反而是害怕会失去她？
而她，也是爱惨了自己吧！
顾玉衡一只手摸着她柔软的唇，正想低头吻过去，身子突然一僵。
门外，风雨声中夹杂了凌乱的脚步声。
有光亮突然照在窗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