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祁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放下扬起的手，冷冷道：“帝王的耐心很有限，钟离玉，你当真以为我没有脾气吗？”
钟离玉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我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又脾气，臣女亦有自己的态度，还望陛下，不要强人所难。”
段祁玉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抬头笑了起来。
段祁玉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情绪大起大落下，他姣好的面容竟也有一丝扭曲。
“钟离姐姐，你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咱们一同在宫中玩耍，你总是护着我，带着我躲过那些欺负我的人。”
儿时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的段祁玉，虽身为皇子，却因不得圣心，总是被人欺凌。而钟离玉天不怕地不怕，仗着有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撑腰，把欺负人的那几个皇子狠狠揍了一顿。
可如今，眼前的人却已变得如此陌生。
“我生母出身低微，我从小便明白这宫中的残酷，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权力的重要。先太子自幼便聪慧过人，深得先帝喜爱，他虽对我极好，可这样的好，不过也是仰人鼻息，摇尾乞怜得来的虚幻之物。”
钟离玉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何忽然提起过去。
段祁玉上前看了她一眼。
“当日你救我，我很感激。如果不是你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母后，我也没有成为她养子的机会，更不会有如今的一切。钟离姐姐，你是我的贵人，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是从遇到你开始平步青云的。”
段祁玉低头撵了撵手指。
“你恐怕不知道，那几个世家公子欺负我的一幕，是我故意激怒他们让你看见的，我早就看准贵妃需要一个皇子，而你，又是她喜爱之人。”
段祁玉缓缓抬头，格外深切地盯着钟离玉，仿佛要将心底藏了许久的隐秘彻底撕开。
“所以我利用你，攀上贵妃，如他们愿成为一个任由崔氏和淮西摆布的傀儡。”
钟离玉目光一点点收紧。
“我没有选择。”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自嘲，“生在皇族，不成功便成仁，与其做一个一辈子被别人左右命运的王爷，不如先做一个傀儡皇帝。毕竟权力最大的王爷，总也越不过皇帝去。”
“所以呢，所以你便要除掉扶持你上位的太后，和一直真心待你的摄政王？”
“是啊。”
段祁玉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我忌惮段寒潇，是因为他有能力威胁到我的皇位。他手握重兵，在北境屡立战功，一旦他有了异心，我这皇位便岌岌可危。我裁撤淮西，是因为骄兵悍将，为祸朝堂，终有一日，我大燕会深受其害。”
段祁玉的目光变得凌厉。
“钟离姐姐，你熟读兵书，更是通晓设计，我倒是想问问你。我登基以来做的每一条决定，颁布的每一个新政，可都是实实在在有利我大燕？若无淮西在背后使绊子，只怕新政实施更加顺利，至少可保大燕百年太平。”
段祁玉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或许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可朕自诩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我登基以来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百姓对不起社稷之时，如今，我不过是要我的江山更加稳固，我要我思慕的女子日日陪伴在我身边，我错了嘛？难道我段祁玉身为帝王，连这点私欲都不能有吗！”
钟离玉听着段祁玉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是，作为帝王，段祁玉或许没错。
只可惜，人并非草木，做不到克己复礼，更做不到舍己为人。
钟离玉微微闭眼，吐出一口浊气后，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陛下，你或许没错，可感情无法强求，无论于公于私，今日，我都不会留下伴驾。”
段祁玉回过神来，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钟离姐姐，只要你留在朕身边，朕可以保证段寒潇在北境安然无恙。”
钟离玉望着他。
“如果我不答应呢。”
段祁玉轻笑一声，“来人，请钟离姑娘去偏殿休息，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
几个隐卫立刻上前，准备将钟离玉架住。
钟离玉顿时警惕，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
“不怕死的便上，信不信我让你们一辈子都提不了刀枪？”
钟离玉没有反抗，眼神沉静，默默地站在原地注视着段祁玉。
“陛下是打算软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