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耳朵，很有先见之明地一开始就拿离了手机，却还是被声波波及到。
想来是校园网上的那些照片被她看到了吧。
比我预计的要晚了点。
「许苒苒，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还喜欢吗？」
我按了静音，掐着时间等她骂完才重新打开。
「我只不过是用你当年对我的手段来给你重新演示一遍，你怎么就受不了了呢？」
记忆在眼前回溯，少女被强制扒去衣物瑟缩在墙角，四周嘲笑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就连老师也只是嫌弃地快步走过。
和许苒苒比起来，我所做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那边漫骂声不断，还夹杂着男人的脚步声，我闭上眼睛懒得再管，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苒苒今天过得一定很精彩。
傍晚的时候出去散步，楼下水果铺的老板娘拉着我唠嗑。
「哎姑娘，你知不知道，A中学那女老师道德败坏哦！和自己学生勾搭在一块哩！」
「真的吗，我不知道哎。」
我笑了笑，挑了两个看上去很甜的苹果。
「真的哩！我女儿就在那里上学，今天上午都传开了，大会上还通报批评了！」
老板娘一边麻利地给我算钱，一边嘴上不停。
「听说那个学生也被处分了，小小年纪可怜哟，遇上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姑娘你说说现在什么人都能当老师了吗？」
我接过袋子，落日余晖扫在脸颊上柔和了笑意，我点点头没有应声，转身离开了。
是啊，太坏了，什么人都能当老师了吗。
至于颂炀，我压根不会担心他的情况，他最擅长拿捏人心，演戏也是一把好手，小小的一个处分就能看这么一出好戏，便宜他了。
迫于家长的压力和社会上的舆论许苒苒被学校停课，说是在家休息，其实谁都知道是变相劝退，碍于她老公的身份不方便明说罢了。
现在整个A中都在吃瓜，许苒苒变成了最大的笑话。
而颂炀则在他的演技包装下成了无辜受骗的学生，完美的受害者。
他余兴未尽，借着许苒苒被她老公冷落的日子上门探望，刻意示弱求和，做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泫然欲泣的表情配合他俊美的皮相，着实让人难以拒绝。
于是当晚他就带着许苒苒回到家，亲自下厨做了一锅菜，只摆了两个人的碗筷，显然没有把我当人。
重新找回自信的许苒苒昂首挺胸，怀里还抱着她的宠物白兔，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指使我替她端茶倒水。
「你就这点伎俩吗，江随，一个破学校而已，我才不稀罕，我想去哪里做老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她说完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立马笑盈盈地夸赞道
「颂炀，你手艺可真好，这肉好嫩啊～」
第二口下肚，她特地回味了一下，想要显摆自己的知识，却没能成功，只好朝人撒娇
「颂炀，这是什么肉啊，好好吃～」
颂炀笑而不语，只是那笑里带着嫌弃和轻视，沉浸在美色和美食里的许苒苒没有看出来。
直到他把肉都夹给许苒苒，看着她一口一口咽下去之后才缓缓开口
「你还没有尝出来吗？」
许苒苒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焦急地寻找了一遍手边的东西。
她带来的白兔不见了。
许苒苒的手一抖，筷子瞬间滚落在地上，她的视线越过颂炀的肩膀，不自觉地落在他身后的厨房里。
夜风吹动，一簇雪白的绒毛从案板上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11．一声难以置信的尖叫从她嘴里发出，我眼疾手快地捂住耳朵躲得更远。
许苒苒终于忍不住，奔向厕所死命扣着自己的喉咙。
颂炀笑得像个得了奖的孩子，他从买那只软绵绵的小畜生起就在期待这一刻了。
纯粹的天真，纯粹的恶，以及看到别人恐惧时纯粹的快乐。
吐到虚脱的许苒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颤抖着伸手指向颂炀。
「骗子……魔鬼……你就是个魔鬼！」
恐惧、恶心在她心中炸裂开来，像隐藏的炸弹一样迅速攻破了她的心防。
可是她忽略了一点，颂炀怎么会知道她唯一喜欢的动物就是兔子呢。
高中时我不小心弄脏了许苒苒的兔子的毛，她就带着人将我捆在树干上暴晒了一整天。
四十多度的天气，高温，干涸，我近乎昏死过去。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江随，你这种人怎么能比得上我的宠物，你死了都不配。」
许苒苒抓起包想要离开，入手湿润滑腻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地往包里看去。
一张剥离得十分完整的毛皮正挂在她的手提包上，暗红色的血液浸润了整个底部，甚至还留有余温。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许苒苒吓得不轻，仓皇逃窜的背影印在我的眼底，我眯起眼睛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张开的五指变化成了细密的蛛网。
总有人说要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不喜欢，我就喜欢风水轮流转。
转到死。
难得心情大好的颂炀从我背后慵懒地靠上来，薄唇贴着我的耳朵吐息，像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
「江随，你怎么确定你不会被黑暗所同化呢？」
因为性格带来的影响导致家里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触，换过十几个保姆后这份差事落到了我的头上。
颂炀双臂环抱住我的肩膀，意图拉拢我成为同谋。
「你看看你的手，上面已经沾染了鲜血，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能除掉一个许苒苒又怎么样，你做这一切就能代表正义吗？」
这次他很有耐心，我们就这样站到小腿开始发酸，长久的沉默之后，我摩挲着指腹上没洗干净的暗色，平静的给出了答案。
「我不是谁的正义，我只是许苒苒的报应，是当年的江随破开黑暗的刀。」
颂炀放声嘲笑着我的愚蠢，笑我异想天开，笑我不自量力。
我自然知道我救不了所有人，许苒苒就像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苹果，看不见的内核早已腐烂发臭，没有人知道里面还存有多少蛀虫。
可我偏要试一试。
高校联考的当天，我接到了学校的电话。
等我赶到校长办公室时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颂炀的新班主任，教导主任以及他们班另外一名同学正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
而当事人却像是个路人一样坐在旁边。
我敲了敲门，迈步走进房间，很快有人迎上来
「颂炀的姑姑是吗，我们打了他家长的电话但是无人接听。」
我习以为常，微笑表示理解
「今天叫你来，主要是因为本联考的试卷出现了泄露，我们学校性质特殊属于国家级单位，而颂炀此次涉嫌偷窃密卷——」
「老师，你们有证据证明是颂炀偷了卷子导致考题泄露出去吗？」
不等对面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什么都没有就定罪，是不是有些欺负人了呢？」
「当然有证据，有同学看到颂炀在放学后偷偷摸摸溜进了办公室！」
教导主任头一仰，轻蔑地嗤了一声，胸有成竹地拉出了旁边站着的那名同学
「这就是目击到的人证。」
一直一言不发听着审判的颂炀突然抬头看向那名同学发问
「我记得你之前是许老师的课代表是吗？」
那同学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到这个，迟疑了一下，嘴硬道
「这和许老师有什么关系……」
他咬牙坚持道「你赶紧承认吧小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我还要回去上课呢。」
我见状赶在颂炀之前插了一句嘴
「既然这样，那丢失的试卷找回来了吗？」
校长扶了一下眼镜「咳咳，这也是找你来的第二个原因，颂炀同学拒不交代，所以我们想让你劝劝他，尽快坦白，对大家都好。」
我扫了一圈，发现颂炀的书包也被带了过来，里面已经空空荡荡，散落一地的书本无人在意，看来已经被搜过一遍了。
「捉人捉赃，没找到东西，就不能算数。」
我屈指敲了敲桌子，摆出家长的姿态
「你们只听一人片面之词就把颂炀带到这里来，如此草率的判断传出去让其他家长怎么看你们学校？」
三人对视一眼，校长咧着嘴缓和了气氛
「那你想怎么样？」
我指向被扔在地上的书包
「既然要搜不如搜个彻底，东西丢了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众目睽睽之下，我跟着他们一个班一个班的走过，最后一个恰好是颂炀他们班。
每个同学都按照规定打开了书包，还有他们带锁的抽屉。
全班同学都把抽屉里的东西搬了出来，只有一个人呆滞在原地，手死死的扣住桌面。
「这位证人同学，你在干什么，快点呀，大家都在等你呢。」
颂炀鬼魅一般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名同学。
他抓住对方僵硬的手，强行拉开了抽屉。
啪嗒。
一套牛皮纸样式的档案袋掉了下来，密封线处已经被人撕开。
颂炀眉眼一弯，一字一句，声量不大却传遍了整个教室
「抓—到—你—了—哦，小偷。」
教室内外一片哗然，随后是疯狂的议论声。
那孩子明显没有颂炀那样强悍的心理素质，嘶喊了两声不是我之后崩溃地抱头蹲在地上哭泣
「怎么会在我这里……我明明放进去的……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许老师！」
他猛地抬起头扑向颂炀
「是你，就是你，许老师答应我会资助我出国留学，只要把试卷放到你的柜子里就行了！」
「只要让你退学，我就能出国留学了！」
事情败露，那名学生被带走处理时哭着喊着不是他的错，想来许苒苒很快也会接到“喝茶”的通知了。
借此机会我本想好好休息几天，没想到许苒苒居然狗急跳墙了。
眼前一黑的瞬间我意识到了不妙，这几天总是有人在暗处不远不近的跟着我，我装作没有任何发现，依旧独来独往。
现在大概是确认了我的情况，他们决定下手了。
一桶刺骨的冷水泼下来，将我从混乱的意识中唤醒。
睁开眼睛，视线里是许苒苒阴狠的脸。
她不敢再去招惹颂炀，便把主意又打到了我的身上。
「江随，你当初要是死了就好了！」
这些话我早已经不在意，垂着头默默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倚着墙坐起来。
「许苒苒，听说你被扫地出门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我适应了一下光线，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的痛处扎下。
「你老公这两天和那个女明星正打得火热，还顾得上你吗？」
「啊啊啊啊啊贱人你闭嘴！！」
许苒苒像个疯子一样嚎叫，身上没有了平常的光鲜亮丽，她正和婆家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没了工作，名声也没了，一旦真的离了婚，她就彻底完了。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死了，这些事情就没人知道了……」
许苒苒哆哆嗦嗦地举着一把刀，欺负人这事她做得多了，真要杀人还是第一次。
可是一想到自己即将一无所有，别人阴阳怪气的样子，许苒苒的目光又变得恶毒起来。
「江随，再见了！」
高举的刀被她狠狠刺下，我的身子往旁边一倒，刀尖扎在了脚边。
我借势一滚，挣脱了刚刚磨烂的绳结。
自从发觉了跟踪的人，我的身上就常备了小巧的刀片。
见我没有死，许苒苒怒火攻心，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刀。
「去死吧贱人！」
我趁着她扑过来的空挡，弯腰绕到了后方，猛然出手将针筒刺入她的脖颈。
这是我从颂炀房间里拿到的，兽用的麻醉剂。
对上许苒苒不敢置信又不甘的眼神，我蹲下身抚上她的脸
「许苒苒，你欠我的太多了，今天我要一一拿回来。」
14．不知道许苒苒是怎么找到这好地方的，僻静，老旧，空旷无人。
死在这里，尸骨都不会被人发现吧。
我拔掉她第二个指甲盖时，许苒苒疼醒了。
她这双手保养的最好，剪过我的头发，掐过我的脖子。
我对她的咒骂听而不闻，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才拔完了一只手她就受不了了，哭着和我求饶。
说她错了，不应该欺负我。
我不理睬，捡起地上的大石块往她脚上砸去。
尖叫声和哭喊怒骂混杂在一起，许苒苒疼得要死，还不忘瞪我。
「江随，你还不是被我踩着过来的，你算什么东西啊！」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启了立在桌子上的手机，给许苒苒下最后一剂药。
「许苒苒，你的光环，你的美梦，你的一切无量前途，今天就要结束了。」
故意绑松的绳子被许苒苒暴力扯开，此刻她已经不在乎能不能挽回了，只想不顾一切地杀了我。
「你别得意，江随，你知道当年为什么连老师都不帮你吗，因为他们收了钱！你永远都拿不出来的钱！」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你永远都要被我踩在脚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许苒苒追得东躲西藏，惊慌失措的求她
「许老师，别冲动，我不会说出去的……」
在我的诱导下许苒苒近乎癫狂地说出了他们当年所做的一切，还爆出了几个学校高层甚至是政府领导的名字。
几乎是同一时间，直播间轰动，我的直播也被迫终止。
等她恢复神智发现那个手机，早已来不及。
「你都干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江随……我不会放过你！」
困兽犹斗，我拼死抵抗也不及许苒苒的疯狂攻击。
就在我以为真的要死在这里，近在心脏咫尺的刀尖停住了。
许苒苒的身体瘫倒在地，露出身后气喘吁吁的颂炀。
她的脖子动脉上插着一把剪刀，鲜血汩汩地流了一地，人还在抽搐，但很快没了动静。
我缓步上前牵住颂炀的手
「许苒苒死了，颂炀，谢谢你救了我。」
「江随，你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我笑了笑，蹭了蹭鞋边的血不做声
「你不仅在报复她，也在报复我是吗？」
「我向你求救过的，颂炀。」
我抚上他的脸「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颂炀永远无波无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错愕地盯着我。似乎想要辩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天我被许苒苒的人带走，遇见了路过的颂炀，我祈求他帮忙报警，打个电话就好。
他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以为许苒苒只是把我当沙袋，像日常那样踩一踩，打一顿就好了
可是没有
我哭到嗓子干裂，给他们磕头、下跪都没有用。
印在我眼中最后的画面，是一片无光的黑暗，怎么也望不到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在浴缸里泡了一天一夜之后，我发起了高烧。
我的世界从那以后蒙上了一层死败的灰。
「零点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说完我抬头暼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刚刚划过零点。
「生日快乐，颂炀。」
「恭喜你，你是个大人了。」
我缓缓靠近，环抱住他的身体，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诉说。
「你能找到这里，是因为我手机里的定位吧？」
「你说你帮我杀了霸凌我的人，我应该感谢你，依赖你是不是？」
「驯化畜生多没意思啊，驯化一个人对你来说才更有挑战。」
「很不幸，你选中了我。」
「所以你无视许苒苒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乐于欣赏我的狼狈，因为这更有利于你后期的训化对不对？」
我弯腰捡起许苒苒的刀放到他手中，接着双手合拢包裹住，神情恬淡自然
「没关系，今天你替我杀了许苒苒，我还给你。」
「我们两不相欠。」
下一秒，在颂炀怔然之际，刀尖刺入了我的左胸膛，刀锋破开皮肉，撕裂的痛感几乎让我昏厥过去。
倒地的瞬间我的余光中红光闪烁，那一刻，我听见屋外传来了警笛嘹亮悠长的鸣唱。
现在，我可以安心闭眼了。
16．由于我的直播在网络上传播迅速，惊动了政府机关，他们开始重视校园环境以及教育层的腐败。
上面当即派遣了调查组和督察组，层层改革，力压那些贪官污吏。
我或许是自不量力，但这一次我赢了，上天站在了正义的一边。
我仅仅休养了两周就申请出院了，医生说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幸运，心脏长在了右边。
去探望颂炀时，正是院里的午休时间。
颂炀坐在树荫下，旁边摊开着一本书。
这里面住的都是一些特殊的精神病人，说好听点是疗养院，其实是变相监禁。
我讲述了他家里的近况，说他要有弟弟妹妹了，他都毫无反应。
探视时间不长，我起身打算离开
本来没指望有答复，转头时却听到他的嗓音沉沉。
「以后不要再来了。」
「跑吧，江随，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去你喜欢的任何地方。」
颂炀转了转眼睛，漆黑的瞳仁凝视着我，下一秒又移开目光，视线拉的很远。
他的声音很轻，但我听的好清楚。
他说
「因为我还会再找到你，江随，那时你就再也逃不了了。」
刹那间空气凝结，我的呼吸一滞。
一阵微风拂面而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我俯身捡起吹落的小白花放在那本书摊开的扉页上，勾唇温言道
「好啊，我等着你。」
我已经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那盏灯，我的意志即是坚定不移，永不熄灭的灯芯。
不论再来多少次，我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自己于无光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