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万泽2025-07-02 20:383,108

胎儿在孙楚丽的焦虑恐惧中不可阻挡地长大,一想到自己肚子大了,将要满乡、满村、满屯流传。一想到她走到哪里,就被哪里人指指点点,孙楚丽便不寒而栗。看看邹得林那张洋洋自得的脸,她原本塞在满心的愤怒竟平了下去。涌在心里的却是一股淡淡的悲哀,只因为她是个女人,有的时候要打掉门牙——向肚里咽。

  邹得林在孙楚丽伤感的时候,趁机又一把搂她到了怀里,猛亲了脸蛋一口,用一种格外温柔体贴的声音说:“算我求你,嫁过来好不好?”说完便动手动脚。孙楚丽被他的温柔所动,心想已经是他的人了,不由他又能怎么样?

  今年元旦,天气阴阴的,天空纷纷扬扬飘下鹅毛大雪。用手一推房门,寒气便扑面而来。风也好猛,刮过来一阵,雪花就像一大群狼从身旁呼啸而过,令人心里无端生出怯意。就在元旦第二天,孙楚丽嫁到了鸭皮村。孙楚丽见油腥不吐了,可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孙楚丽穿了收腹裤叉子,但还是显怀。同村大姑娘、小媳妇多事一问,孙楚丽只好说,生活提高了,吃得多,睡得好,人发胖,其实孩子在肚子里已有三、四个月,自己不嫁不行。孙楚丽心情上很是无奈。因了这个,她也无法在聘礼上讨价还价。

  邹得林家也请了魏四班的人马。魏四在跌脚长叹,孙楚丽是活活糟蹋自己,所收费用也几乎低了平常的一半。吉山用红纸包了二百元贺礼,人却没有来。孙楚丽从魏四手上接了钱,呆呆坐在炕沿上想像吉山一定会喝得酪酊大醉,一副痛苦的样子,就长叹一声:“唉,吉山命苦!”

  婚礼定在元旦第二天举行。这是邹得林给孙楚丽父母送去“离娘肉”时,邹得林父母给选定的日子,他们说这是个好日子,元旦那一天,全国都在欢庆,鸭皮村第二天继续欢庆,而且每年这两天都欢庆。

  孙楚丽头发油了,皮肤光了,眼睛亮了。像是刚刚从暖暖的泉水里洗出来,整个人湿润润的,透出的女人味更浓了、更厚了。鸭皮村村长却兴高彩烈,给孙楚丽和邹得林胸前挂了一朵花,大红花,很鲜艳,只可惜是纸做的。

  东北人冬天农闲“猫冬”没有事干,自然盼望元旦春节,这个季节谁家有事自然愿往一起聚。人太多,喜糖和喜烟没法挨个发,干脆站在台子上,打开麻袋,几个人一起往外掏,掏出来,四处撒。满屋子像下雨下雪一样,落下喜糖和喜烟、花生、山核桃。大人、小孩一阵乱抢。

  鞭炮挂在门口的大树上,和那口大钟挂在一起,点着了,像响枪了,炸起了碎纸片和硝烟,飞满了天空。这么热闹的事,鸭皮村本地很少有。好多人都在说,这个邹得林,真他妈有福气!大背头向邹得林要喜烟吸,向二柱子、二保、张黑子一伙人,伤感说:“他妈的,要佩服邹得林啦!邹得林能把这么漂亮妞娶到手,咱们却搞不来。”

  婚礼的当天,放足了鞭炮,玻璃窗贴了“喜”字。邹得林的父母在家里大摆宴席,很多亲戚朋友、邻居应邀前来祝贺,一时间热闹非凡。拜天地时孙楚丽母亲慧娘故意出去,孙楚丽身上散发出香喷喷花朵一样的香味,她简直就像个高贵的皇后。孙楚丽不情愿对邹得林的父母着鞠了三个躬。人逢喜事精神爽,邹得林的父母穿上新衣服,满面笑容,邹得林的家人和朋友自然喜气洋洋,一群学龄前的儿童在酒席间乱窜。撒起的糖果也落在了孙楚丽身上,可孙楚丽没有去拿。她不想吃这个糖,她知道这个糖,吃到嘴里不会甜。

  新婚典礼之后,亲朋好友们开始上菜吃饭。席间,大家相互敬酒、道喜,说说笑笑,气氛煞是热闹。邹得林一身新衣、新鞋,忙前忙后,乐得眉梢上挑,两只厚嘴唇合不拢。魏四班在鸭皮村整整唱了一天,卖力气表演,一曲接一曲地唱。二人转亲近、平和,乡里乡亲,暖人心窝。鸭皮村人这一次真正过上一次二人转大瘾了。有的人是参加婚礼而来,有的人从心底来讲是为了听到爽身、爽口的二人转。傍晚时分,孙楚丽坐着邹得林借来的农用三轮车,吹吹打打在鸭皮村转了两圈,回到邹得林家门口,她便听到那些熟悉的乡村音乐,听到东北二人转那火辣辣唱词,刹那间孙楚丽热泪盈眶。

  孙楚雄问孙楚丽,妹子呀,你为什么要嫁得这样早?孙楚丽不是不想跟哥哥亲自说,是说不出口。人挺怪的,好多事情做出来,却说不出来。

  这天夜里,邹得林喝多了,醉醺醺进入新房,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自然也没有跟孙楚丽亲热。孙楚丽躺在充满酒气的热炕上,想着自己走进这里的过程,想到吉山对自己的关怀,想到邹得林对自己的粗野,想到半夜,泪水湿了枕头。

  邹得林做上新郎,自然高兴,吉山却是万状痛苦。世界上好多事情,一个人只要有毅力,有能力,啃吃苦,就一定能做成。但只有一件事,你一个人有天大本事不一定能做成。这件事就是男女之爱。吉山把自己灌得酪酊大醉。有许多次,他骑上自行车,下意识来到邹得林家附近,藏在山坡小松林里,坐在大青石上向下看。那些日子正是孙楚丽新婚的日子,孙楚丽的脸孔潮红,神情幸福,脸上洋溢着一种满足的微笑。吉山在树后远远地望着她,鼻孔就感觉到灌进孙楚丽身上的香气,他浑身搔痒,他甚至暗自跟着她来到鸭皮村菜市场,看到她买了一块豆腐,又买了一捆青菜,直觉告诉他,她这是结婚了,已经过日子了。她已经完全是少妇人的形象了,她在菜市场里刻薄地同那些小商小贩讨价还价,家庭小女人的做派,无一遗漏地被孙楚丽学会了,并发扬光大。孙楚丽过日子,比城里女人还像城里人,掏出身上的铜板像割身上的肉,买一捆菜会磨上半小时,但她身上依旧焕发青春,头上依旧戴着美丽的光环,她走过的道路依旧弥漫着香气。

  当吉山目送孙楚丽提着菜,匆匆走进邹得林家大门时,他凄凉目光被拉长了。其实,她一进院门拐了一个弯,她就看不见了。虽然她在他是视线里消失了,但吉山迅速跑上山坡,仍然立在那里,透过树枝向孙楚丽家里面张望。期待着孙楚丽再一次走出来。他一方面知道,她买完菜之后就不会出来了,她会像一个家庭主妇一样,扎着围裙,里里外外地忙着。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再一次看到她,能看见孙楚丽的一举一动。

  有许多次,他就那么守株待兔地藏在山坡小松林里望着,更多的时候,也就是一种守望。这样的成了他在那最失落的日子里的一种生活内容,而更多的时候,他都一无所获,空手而归。他做这一切时,完全是一种下意识。他说不清楚自己跨上自行车,就向鸭皮村方向骑,又是怎么藏在山坡小松林里的。从吉村到鸭皮村,走四十余里山路,翻过两座山头,他习惯了。这种习惯就成了一种自然。不管能否看到孙楚丽的身影,只要在藏在山坡小松林里守望,他一天的生活内容才是完整的。有时他离开吉村向鸭皮村赶的时候,才意识自己的行为的荒唐,这是为什么?于是他发誓,下次不来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但是他还是习惯做。对于她嫁给邹得林,他是百般不解。终于有一天魏四班的演出,让吉山当误了一天,傍晚魏四敲开了吉山的家门,吉山一眼就认出了魏四带着酒来的,魏四与他谈了一宿。

  吉山又醉了一次,第二天一睁开眼,从后背上抽出笛子就吹。一曲接一曲,从太阳从山头窜出来再落下山去,吹没了力气,他才向魏四表态:孙楚丽己为人妻,他今后不会再去鸭皮村了演出了。

  有人痛苦,有人欢乐。没花多少钱就娶回一房媳妇,婚礼过后,邹得林的爹妈脸上并未显出多少笑意,对孙楚丽的态度也是淡淡的。孙楚丽看得了来,心里便有些不悦,不悦之中更有一些奇怪。孙楚丽问邹得林,说我又没让你家破费,好端端送上一个大活人来,你爹妈怎么还不高兴我?邹得林吭吭吧吧的半天,却还是说了实话。邹得林说:“我爹说一个媳妇这么便宜,怕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我妈也说,会不会是有病才这么贱的吧。我跟他们解释了半天,他们都不信。”

  邹得林的这番话,气得孙楚丽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直恨不能喝毒药。孙楚丽当即便拍着炕沿同邹得林吵了起来。孙楚丽说:“我是便宜货么?我赚的钱你爹妈见都没见过那么多。我嫁到你家,是我这辈子倒霉。我碰上了你,就只好自己把自己贱卖掉。你家好歹也要领个情吧?倒说这种不是人的话。你一家人屈了我,将来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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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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