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二月,虽然已经在新历上过了崭新的一年,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刚过三九,还未迎来立春,便仍是冬天。
中国的疆域辽阔,要说最能完美体现冬日氛围的还当属是东北地区。这里的冬天是格外萧瑟的,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晨起来便是满地的素白。在零下二十多摄氏度的天气下,这份白色的风景往往会定格数日。
二道沟子,是一个在中国地图上拿着放大镜也很难找到的小村落。但,它真实存在东北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这里和万千的东北农村没什么不同,村落不大,满打满算就二十几户人家,背靠着一座宏伟的大山,山上自然生长了许多树木。原本是这里是枝叶茂密的,但随着新中国的发展,这片林区已经被开采大半,树木光秃,尤其是在冬日里,未被开采的小半树木也是光秃秃的存不到一片叶子,整个山头看上去有几分荒凉。
但景观如此,人们依然感谢这片荒山,因为它如今的荒凉,也正是它满身荣誉,每一棵埋在雪地里的树桩,都是东北身为共和国的长子,为因为新中国的建设添砖加瓦的勋章。
二道沟子虽然背靠大山,但村民们并不以此作为营生,只是偶尔有人会上山,或采摘一些山货补贴下口粮,或拾些柴火生活做饭。但大体上这里的村民都是以农耕为主的正经庄稼人。有多正经呢?跟这个时代所有的庄稼人一样,春种秋收,夏耘冬藏。
眼下,刚好是农耕息做,等待着春天来临,再大干一场的农闲时节。
古语有云:瑞雪兆丰年。
对于庄稼人来说,冬日里下了一场厚重的大雪是极为珍贵的。这不仅是老天对于明年有一个好收成的珍贵祝福,同时也代表着那喜欢孕育在寒冷天气里的冻蘑菇也会在山上渐露头角。
临近新年前的一个早上,二道沟子的小孩子们,齐刷刷的跟着父辈一起进山拾柴火采蘑菇,平日里这些活儿,他们是不愿意做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再过几日便要到除夕了,此刻若是能靠山吃山采上一把冻蘑,那除夕的年夜饭里,那道东北喜闻乐见的代表性美食——小鸡炖蘑菇自然的就会登场。
这是孩童们翘首期盼的,毕竟生活在这个拮据年代,家里攒的一些肉票子,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换上一只鸡,两斤肉。
当然这些天不亮就上山摘山货的肯定是家境不太富裕的人家。像杨大力这种,在村里当着村长,顶着干部的头衔,平日里粮票也会发放也比平常人家多几张的人家,饭桌上自然是时常能见到肉的,便也不需要去贪图那几颗调味的蘑菇。
所以,再不用早起耕作的冬天清晨,他们一家更享受温存于东北火炕的热情之中。
平日里倒是一直如此,可今日日,家里院子圈起的公鸡还未打鸣,杨大力家的大门已经被人重重的砸响,扰的没有一个平静的晨间。
“咚咚咚”的砸门声一声接着一声不间断,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一个急迫又有些不太流利的男人的声音:“村、村长、大大大事不好了,你你你快去看看吧。”
杨大力沉浸在们梦中,鼾声如雷,睡的很沉,任凭外面的人喊破喉咙,也未有半分清醒地样子。倒是他的媳妇关翠花,总是担心院子里圈养的母鸡吓得蛋被别人偷拾了去,所以平日里眠浅觉轻,一下子就被这声音吵醒。
听得动静,她不耐烦的裹上身边的花棉袄,揣着手有些恼怒的走到门口。怒气冲冲的推开门,直面门外人破口大骂:“柳大结巴,你找不着媳妇睡不着觉,俺们还得休息呢,你大早上在俺们家门口鬼叫啥!”
柳二牛是村里有名老光棍,四十几岁了仍然是洁身一人,小时候高烧烧糊涂了,便落下了个口吃的毛病,所以村里人都叫他柳大结巴。
“你,你这娘们,说,说话咋那,那么损呢。我,我找村长有,有要事,出大大事儿。”若是平日里,柳二牛定是要和关翠花白扯一二,可是如今有火烧眉毛的大事,他也懒得和关翠花计较,径直的就往屋子里走。
走进里屋,站在床头,掀开杨大力的辈子,火急火燎的说着:“哎,哎呦,村长,快,快别睡了,出,出大事儿了。”
他将杨大力的被子一掀开,一股冷意瞬间侵袭杨大力瘦削的身体上,冻得他一个寒颤,立刻清醒过来:“咋了,出大事了?出什么大事儿了?谁出事儿了?”
“是,是狗,狗剩子他……”
“狗剩子咋了。”
“不不不,狗剩子咋了,是,是他娘……”
“他娘咋了。”
“他,他娘没咋,是,他娘在山上碰见了……”
“碰见啥了,熊瞎子?野狼?老虎?不能够啊,大冬天的,也没这些玩意啊。”
“不不不是,你听听我说完。”柳大结巴着急起来,说话更加结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还连连被打断,就越发的更加着急了。
关翠花在一旁冷嘲热讽:“听你说完,黄花菜都凉了。”
“到底咋了。”
“狗剩子娘在山上碰见人了。”关翠花调侃的间隙,柳大结巴终于把这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
“害~”杨大力松了一口气:“在山上碰见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人又不能吃人。碰见什么人了?”
“一,一家好几口子,都被埋,埋雪里了,快冻,冻死了。”柳二牛沉稳一会,一口气说出了一个长句。
杨大力越听越糊涂:“什么一家几口人,被埋雪里了,他们这些好人咋还派你来传话,算了我回屋套个衣服,跟你过去看一眼吧。”
杨大力说完,便回到屋里,套了件棉袄,跟着柳二牛出门。
……
“这些人是谁?”虽然赶来的路上,柳二牛跟杨大力交代了个大概,但是看见狗剩子家里的炕上横七竖八躺着整整七张陌生面孔的时候,杨村长还是吓了一跳。
狗剩子他爹在外屋生着柴火烧着炕,他娘在屋子里,把压箱底的被褥都拿出来,逐一盖在了炕上躺着的七个身上,满脸茫然的回答:“俺也不知道,就是今早上,俺们几个一起上山去捡山货,一回头俺就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摔了一跤,本来以为是木桩子啥的,结果转头摸到了一只脚,哎呀妈呀,吓死俺了,再看过去,雪地里躺着个人,再一看好家伙,好几口子。开始俺以为他们死了,都不敢动,后来小孟不是在医院当过护工嘛?一摸身上虽然凉,但还有气,这我就让狗剩子下山把老爷们都叫过来,都抬回来了。”
“对对对,我在村、村口看见他们抬人,就,就跑来叫你了。”柳二牛还在一旁磕磕巴巴的补充着。
阿里里瓦达尔瓦紧闭双眼,迷糊间听到了耳边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是一种她完全陌生的语言,但很快他的脑海自动的将这些语言转换成了他所熟知的内容,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种族天赋。哪怕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只要是交流信息的语言从她的耳朵里进入,大脑便会自动的分析并学习这种语言。
“看来我们被地球人发现了。”从这帮人的对话中,她得出这样的结论。
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清醒的人。她缓慢的睁开眼睛,看着这不足十平方的小房间里,站满了人,这些人有屋子的原主人狗剩子一家,有背他们回来的父老乡亲,有一大早上被喊来的村长,但更多的是来看热闹的。
东北人的通病就是好信儿。
一个与炕差不多高的小男孩,眼睛瞟了眼,刚好与阿里里的目光对视上,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惊呼出声:“哎,大爷大妈,那个姐姐醒了。”
小男孩没过变声期,声音嘹亮的很,一嗓子将屋子里所有的视线都喊到了阿里里的身上。阿里里没见过这么多的人,还是长相她太习惯的地球人,一时间眨巴着眼睛,不知应该说些做些什么。
狗剩子娘凑上前,将阿里里扶着做起:“哎呦,没事真是太好了,闺女你别怕,俺们都不是坏人,是俺们把你们从山上背回来。”
“是俺们把你们从山上背回来的?”新的语言系统,阿里里还不太适应,嘴里复着这句话,脑海慢慢过滤成自己理解的意思。
突然恍然:“是俺们把你们从山上背回来的!”
这句话被重复了两边,给狗剩儿娘都弄懵了:“这孩子不是冻傻了吧,咋还一直学俺说话。”
阿里里脑海想着地球礼仪,得到帮助要对其宝表示感谢,可以用谢谢。感谢等词语。
“谢谢。”她小声的说了一句,狗剩儿娘瞬间脸上乐开花:“哎呦,还会说谢谢,看来没冻傻。”
杨大力看着有个清醒的人了,急忙走上前,询问问:“闺女啊,俺问你,你叫啥名啊,几岁啊,从哪里来的,咋还晕山上了,这些其他的人你都认识不啊。”
杨大力的问题像是炮弹一样,叽里呱啦的传入阿里里的耳朵里,原本就还没适应这套语言系统的阿里里,瞬间茫然又无措,听懂了又没完全理解。
狗剩娘一把拉开村长:“哎呦你这一句一句的,吓坏孩子了,闺女啊,你跟大妈说说,你叫啥名。”
阿里里听懂了这句,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地球语言怎么表达,便用母语说了句:“阿里里瓦达尔瓦。”
她一说完,换成屋子里其他人懵住了。
“这是啥名字?外国人嘛?”
阿里里猛地摇头:“不是外国人,是外星人。”
“阿?”众人震惊。
“是外乡人!”樱首领瞬间从炕上弹起来,一把捂住阿里里的嘴,笑容满面的看向屋子里的众人:“她说话有口音,我们是外面来的外乡人。”
“没错!”其他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醒来,异口同声的附和道:“我们是外乡人!”